明瀾九年七月,吹笙二下江南。
江南距離雲都一千二百裡,尋常乘馬車需要十七日,一來一回便去了一月有餘。
這一次卻是走水路,預計航程縮減到了十日。
三層的樓船,巍峨橫亙在波光粼粼的江麵上。
“大人。”統製統製趨步上前,躬身行禮,“樓船已備妥,都清點完畢,隨時能啟航。”
“開船吧。”吹笙下令。
直至江南需要十日,途徑好幾個郡縣,會停靠數日,補給物資,吹笙則是考察當地民生。
於竹趴在二層欄杆處,骨節攥得發白。
船身隨浪輕輕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推著搖,五臟六腑都像是挪了位。
整個人昏昏沉沉的,肚子裡空蕩蕩的,還是覺得難受。
吹笙端著清茶,遞到於竹嘴邊,“含一小口,漱漱就吐。”
“妻主。”於竹眼底漫著水霧,就著吹笙的手抿了一口,可憐地開口:“你抱抱我,好不好。”
清涼的茶水劃過喉嚨,那股酸意被壓下去半分。
於竹的唇色有些發白,唇角都抿得發緊,整個人像是被雨打蔫的花。
眼睫輕輕耷著,投下細碎的、伶仃的影,他靠在吹笙懷裡,口鼻全埋進吹笙的烏發裡。
清冽的冷香細得像是繡線,一絲絲纏上來。
於竹才覺得好受了些。
隻要稍稍挪開半寸,那種悶沉的惡心又會席卷而來。
於竹這時候是離不開吹笙一步了,幾乎是掛在她身上的,去哪裡都跟著她。
“還有一兩日,就能靠岸了。”吹笙低頭,摸了摸他的發頂。
“是青嵐郡,有綿延數十裡的吊腳樓,還有荷花塘,我們靠岸的時候,應正趕上荷花盛開......”
吹笙慢慢道來,手掌一下下輕撫脊背。
於竹把臉埋在她頸窩,悶聲聽著。
這幾年跟著吹笙去過不少地方,見了以前想都沒想過的景致。
或許是在四方的天圈了太多年。
但凡聽見“新地方”時,眼中還會冒出藏不住的欣喜。
耳邊是吹笙清淺的呼吸,拂過肌膚是細密又綿長。
混雜著船舷外波濤拍打楠木的聲響,困意慢慢湧上來,於竹聲線帶著軟。
“嗯,肯定很好看......”
“睡吧,睡醒了就到了。”吹笙把他抱上床榻。
她剛直起身要退開,於竹像是有所察覺,無意識地伸手攥住吹笙的衣袖。
吹笙失笑,解下身上的外袍,輕輕蓋在他身上,安撫道:“我就在你身邊,不走。”
出了房門,風卷著水汽撲過來。
江麵碧水滔滔,宛如一塊流動的翡翠。
統製走到她身邊:“大人,預計還有一日就抵達青嵐郡的碼頭。”
“嗯。”吹笙指尖扣著木欄,說道:“你們混在城中,在當地把貨物賣掉。”
樓船上層住著人,下層則全是雲都帶來的貨物。
此番南下,並未知會沿途郡縣。
“是。”
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漫過江麵,於竹醒來時,天色已經暗下來。
還抱著吹笙的外袍,月白色的杭綢被他蜷在懷裡,揉出了不少褶子。
耳垂有些燙,明明他都二十三了,似乎越來越粘人,還多了些沒道理的嬌氣。
吹笙點了一盞燭火,便在床榻旁的桌案上處理公務。
稀稀索索的翻頁聲,中間還夾雜著燈芯炸出火星的聲響。
“醒了。”吹笙抬眼看他,半張臉浸在暖黃裡,眉眼被染得清潤,“我讓廚房熱了飯菜。”
“謝謝妻主。”於竹睡了許久,嗓子好有點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