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邦——或者說，曾經的李乾部——站在招商座談會的台上，笑容得體，言辭懇切，描繪著本市經濟發展的宏偉藍圖和投資機遇。他的目光掃過台下，與林楓對視時，沒有任何多餘的停頓或暗示，完完全全就是一位新上任的、渴望做出成績的副市長在看一位潛在的投資人。
但林楓的心臟卻在那一瞬間幾乎驟停。
調任？分管招商引資？偏偏是這個城市？偏偏在他剛剛利用信息差攪動了省城風雲、暫時逼退國際調查之後？
這絕不可能是巧合！
李振邦的出現，隻可能有兩種解釋：第一，他之前的行動得到了更高層的認可，李振邦調任此地，是為了在更近的距離上“保護”和“引導”他這顆重要的棋子，同時利用他的“投資”來為自己積累政績。第二，這是一種更嚴密、更不著痕跡的監控，將他置於眼皮底下，防止他這隻能力超乎預期的“棋子”再次脫離掌控，甚至反過來利用他的資本為某些計劃服務。
無論哪種，都意味著他並未真正獲得自由。他隻是從一個較小的棋盤，被挪到了一個更大、更複雜的棋盤上，而下棋的人，依舊隱藏在幕後。
座談會結束後，李振邦在秘書的陪同下，與幾位看起來實力雄厚的企業家握手交談。輪到林楓時，李振邦熱情地握住他的手，力度適中，笑容溫和：“林楓先生是吧？聽說你是從美國回來的青年才俊，對我們市的互聯網產業很感興趣？歡迎啊！有什麼好項目，隨時可以來市政府找我聊聊，我們一定提供最好的服務和政策支持！”
標準的官話，無可挑剔。
“謝謝李市長，一定一定。”林楓同樣報以無可挑剔的、略帶受寵若驚的笑容，應對自如。
兩人就像第一次見麵的官員和商人，禮貌而疏離。
但林楓能感覺到，李振邦握著他手時，指尖似乎極其輕微地用力按了一下，快得仿佛是錯覺。
是暗示？還是警告？
林楓不動聲色地抽回手，寒暄幾句，便借口有事提前離開了會場。
坐進車裡，他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沉思。
李振邦的出現，徹底打亂了他低調發育、暗中積蓄力量的計劃。他必須重新評估形勢，調整策略。
直接對抗是不可能的。李振邦代表的是國家機器，哪怕隻是冰山一角，也絕非個人所能抗衡。
但完全順從，成為對方隨意擺布的棋子，甚至被榨乾價值後拋棄，也絕非他所願。
唯一的出路，就是在合作與博弈之間，找到一個危險的平衡點。既要展現出足夠的利用價值，讓李振邦及其背後的力量）覺得扶持他有利可圖，又要小心翼翼地隱藏自己的真正實力和最終目的，並在關鍵時刻，擁有反製甚至脫離的能力。
這無異於刀尖跳舞。
接下來的幾天，林楓刻意保持了低調。他沒有主動聯係市政府，而是將全部精力投入到自己的海外代購平台“海淘網”的搭建中。他需要先把自己的“基本盤”做實，擁有穩定的現金流和團隊，才能擁有談判的籌碼。
他憑借“海歸投資人”的身份和對未來趨勢的精準把握，很快吸引了幾位誌同道合、能力出色的合作夥伴。技術開發、供應鏈整合、市場推廣……項目推進速度遠超預期。
同時，他也沒有放棄對省城動向的關注。老鍋爐廠地塊流拍後，“恒運地產”果然陷入了巨大的麻煩，資金鏈斷裂的傳聞甚囂塵上，據說其背後的境外資本正在緊急撤出。裘五的案子似乎也因此獲得了新的突破口，調查開始向深水區推進。
一切似乎都在印證周宏偉“釜底抽薪”的判斷。
就在“海淘網”即將完成內測，準備上線前夕，林楓接到了一個意料之中的電話——是李振邦的秘書打來的，語氣客氣而正式：“林楓先生嗎？李市長明天下午有點時間，想請您來辦公室坐坐，聊聊您那個‘海淘網’項目，看看市政府能提供哪些支持。”
魚，上鉤了。或者說，釣魚的人，準備收線看看魚獲了。
第二天下午，林楓準時出現在副市長辦公室。李振邦沒有在寬敞的會客區接待他，而是將他引到了旁邊一間更私密的小會議室。
門一關，李振邦臉上的官方笑容淡去了幾分，多了些審視的意味。他親自給林楓倒了杯茶，開門見山：“林楓，這裡沒外人。省城那邊的事，你做得不錯，雖然手段激進了一點，但結果是好旳。”
他果然知道！甚至可能參與了後續的推動！
林楓心中凜然，麵上卻露出適當的“驚訝”和“困惑”：“李市長，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省城什麼事？”
李振邦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沒有繼續追問，轉而說道：“好了，過去的事就不提了。說說你現在這個‘海淘網’吧。想法很好，切入點和時機都不錯。需要什麼支持？政策？貸款？還是人才引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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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楓知道，這是討價還價的時候了。他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商業計劃書，侃侃而談，重點強調了項目的創新性、未來潛力以及能帶來的就業和稅收，但在具體需求上，卻說得比較模糊，隻表示希望有一個“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和“高效的政務服務”。
他不能表現得過於急切，更不能輕易暴露自己的底牌和軟肋。
李振邦耐心聽著，不時點頭，最後說道：“公平競爭的環境，這是我們應該提供的。這樣，我給你介紹幾個人，市商務局的王局，進出口檢驗檢疫的張處，還有保稅區管委會的劉主任。以後你公司遇到具體問題，可以直接找他們協調。我會跟他們打招呼。”
這是實實在在的支持！打通了這幾個關鍵環節，“海淘網”的前期運營阻力會小很多。
“謝謝李市長！”林楓適當地表現出感激。
“不用謝我。好好乾，做出成績來，就是對我工作最大的支持。”李振邦擺擺手，語氣隨意，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敲打，“我們市啊，就需要你這樣有國際視野、敢於創新的年輕企業家。不過，做生意嘛，還是要穩紮穩打，遵紀守法，有些紅線，不能碰。”
他頓了頓，像是忽然想起什麼，狀似無意地問道：“對了，我聽說你之前還在省工大讀過書？怎麼想著又出國發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