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半晌,薛姨媽從暖閣帶著香菱出來,隻見賈璋獨自站在院子裡,微微抬頭,看著灰蒙蒙的蒼穹。
她望著賈璋的背影,心中不由生出一種奇特的感覺。
寶玉站在那裡,竟讓她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和偉岸。他不像是一個普通的少年郎,更像是一位超脫凡塵的謫仙,又或是睥睨天下的帝王。
薛姨媽心中巨震,忙走上前去,拉住賈璋的手,關切道:“寶玉,你怎麼一個人站在院子裡?這天寒風緊,若是凍壞了身子,可怎麼得了?”
賈璋收回紛繁的思緒,轉頭看向薛姨媽,含笑應道:“姨媽放心,我身子骨好著呢,凍不壞的。”
“突然想到些事情,所以就駐足了片刻。”
薛姨媽拉著賈璋的手就往暖閣裡走:“你這孩子,心思也太敏感了些。便要想事,也得尋個暖和的地方,豈能在冷風裡站著?”
進到屋裡,她取出一紙文書,遞給賈璋:“這是香菱的賣身契,以後她就是你的人了。”
賈璋雙手接過,將其揣入懷中:“姨媽,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香菱的。”
薛姨媽笑道:“寶玉,你的品行,我自然是信得過的。”
“跟著你,肯定比跟著蟠兒好得多,這也是香菱這丫頭的造化。”
正說著,有丫鬟進來稟報:“太太,酒菜都準備好了。”
薛姨媽點了點頭:“正好,咱們邊吃邊聊。”
由於薛蟠還臥病在床,所以用餐的隻有薛姨媽、寶釵和賈璋三人。
桌上擺著各式各樣的美食,有香燉羊肉、紅燒魚、燒野雞、糟鴨信、糟鵝掌、四喜丸子、清炒各種時蔬及幾樣精致點心,甚至還有一盤炙烤鹿肉,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動。
由此可見,薛家設的這場謝恩宴,著實費了一番心思。
薛姨媽請賈璋上坐,賈璋連忙擺手推辭:“姨媽,這怎麼使得,您是長輩,應該由您來坐。”
薛姨媽正色道:“你是客人,而且還是代替老太太來的,理應坐在主位。”
賈璋推脫不得,隻能坐了下來,薛姨媽和薛寶釵分彆坐在他兩側,香菱則站在他身後服侍。
賈璋回頭看了一眼香菱,本想讓她也上桌吃飯,但轉念一想,這是在梨香院,不是他的主場,也就沒說出口。
索性不過是一頓飯的事,他也沒放在心上。
不料,卻聽寶釵溫言道:“香菱,你也坐下來一起吧。”
香菱慌忙擺手:“不不不,奴婢怎麼能和主子們一起吃飯?”
薛姨媽聞言微微一愣,不知道一向遵規守矩的寶釵為什麼會突然這麼說。
難道是為了拉攏香菱,和她處好關係,方便以後辦事?
可是寶玉會同意嗎?
她準備先看看寶玉是什麼態度。
賈璋笑著看了一眼寶釵,不得不說,寶釵的變化挺大的,雖然可能是為了討好他。
隨即,賈璋將目光落在香菱身上:“香菱,既然寶姐姐讓你坐,你就坐下一起吧。”
“而且,從今往後,你也不再是奴仆了,也不算是逾越規矩。”
薛姨媽見賈璋表態,這才笑道:“香菱,坐吧。”
香菱聞言,怯生生地坐在賈璋對麵,離三人遠遠的,連大氣都不敢出。
薛姨媽拿起一罐溫好的黃酒,親自給賈璋倒了一杯:“寶玉,嘗嘗這酒,是特地從紹興帶來的,已經窖藏了三十多年。”
賈璋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好酒!醇厚綿長,香氣濃鬱,回味無窮。”
“隻是可惜,我本不是好酒之人,這酒給我喝,倒是浪費了。”
幾千年曆史中,黃酒一直占據主導地位。
即便宋末就有了蒸餾酒,但一直都是普通百姓解乏買醉的飲品,從未受到貴族們的青睞,直到二十世紀中後期才發生改變。
薛姨媽笑道:“你這孩子,懂酒而不貪杯,正是會品酒的表現。”
“隻是,這點薄酒菲食,你可彆嫌棄。”
“姨媽太客氣了,”賈璋搖頭笑道,“若這還算是薄酒,那這天下間就沒有好酒了。”
“可惜老祖宗和太太沒來,倒是沒這個口福了。”
“你這孩子,專會哄人開心!”薛姨媽高興地給他夾了一塊鹿肉,“嘗嘗這個,是今早才送過來的。”
賈璋嘗了一口,確實香嫩多汁,“好吃,食材新鮮,火候也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