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刺痛感先從手背傳來,沿著血管蜿蜒向上,帶著一種奇異的麻癢,將方朝陽從深沉的黑暗與劇痛交織的混沌中,一點點拽了出來。
他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野裡先是映出一片單調的白色天花板,然後是懸掛在側、正一滴一滴緩慢滴落無色液體的輸液袋。消毒水的味道固執地鑽進鼻腔,取代了記憶中水庫邊那腥腐的水汽和血腥氣。
他轉動乾澀的眼珠,打量四周。這是一間陳設簡潔到近乎冰冷的房間,除了一張病床、一個床頭櫃和一套輸液設備外,彆無他物。牆壁是某種柔和的暖白色材質,看不到窗戶,隻有一扇緊閉的、似乎是金屬材質的門。光線來自嵌在天花板裡的燈帶,均勻而缺乏溫度。
不是醫院。醫院的病房不會有這種刻意營造的、帶著隔離和監控意味的氛圍。
記憶碎片如同退潮後裸露的礁石,逐漸清晰——南城水庫,偽神河伯,煞氣水蟒,強行模擬禁法引爆黑陶罐殘留陽煞,重創那邪物,然後……便是無邊無際的虛弱和黑暗。
他嘗試動了動手指,一陣強烈的酸軟和刺痛傳來,體內經脈如同被犁過一遍,空空蕩蕩,隻有一絲微弱到幾乎感知不到的太平真炁,如同風中殘燭般在丹田處搖曳。本源受損比想象中更嚴重。
就在這時,金屬門發出輕微的“嗤”氣聲,向一側滑開。
走進來的是秦戈。他換了一身深藍色的常服,臉色依舊冷峻,但眼底的血絲淡了些。他手裡拿著一個平板電腦,目光落在方朝陽臉上,見他醒來,並無太多意外。
“感覺怎麼樣?”秦戈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聽不出情緒。
“還活著。”方朝陽的聲音沙啞乾澀,像砂紙摩擦。
秦戈走到床邊,將平板電腦放在床頭櫃上,上麵顯示著一些不斷滾動的生理數據曲線。“這裡是‘守夜人’第七行動隊的內部醫療中心。你昏迷了三天。生命體征已經穩定,但能量核心,用你的話說,‘本源’,受損嚴重。林玥——我們的醫療官,用了最高規格的細胞活性劑和能量穩定液,也隻能暫時穩住情況,避免惡化。徹底恢複,需要時間和特殊資源。”
三天……方朝陽心中微沉。他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的輸液針,那冰涼的液體似乎蘊含著某種溫和卻持續的能量,正緩慢滋養著他千瘡百孔的身體。
“水庫那邊……”他更關心這個。
“暫時封鎖了。我們的人接管了現場,布下了‘弱水’結界,能抑製那東西的活動和對外界的影響。它受創不輕,短期內應該不會再有異動。”秦戈調出平板上的另一份報告,上麵有水庫的實時能量監測圖,代表那“偽神”的能量反應確實黯淡了許多,但如同蟄伏的毒蛇,並未消失。
“那東西,根據你的描述和我們後續的勘測,初步定性為‘地隻類怨念聚合體’,危險等級暫定為‘乙上’。它依托黑龍潭古老傳說和水脈地氣而生,處理起來非常棘手,常規手段要麼無效,要麼可能引發更大範圍的地氣紊亂。”
秦戈看向方朝陽,眼神銳利:“你最後使用的那個方法……很冒險,但有效。根據現場能量殘留分析,你模擬了某種高烈度的陽屬性爆發,這超出了我們對你之前能力的評估。能解釋一下嗎?”
方朝陽沉默了一下。關於禁法殘篇和黑陶罐的來曆,涉及師門隱秘,他並不想全盤托出。
“是師門留下的一點……應急手段。代價很大。”他含糊地帶過,轉而問道,“劉明呢?”
“你的那位輔警朋友沒事,隻是受了驚嚇,簽署了保密協議後已經回去了。”秦戈似乎並不打算深究方朝陽的秘密,至少現在不是時候。他話鋒一轉,“這次事件,雖然被你強行壓製,但暴露出的問題很嚴重。這類依托地脈傳說複蘇的古老邪異,並非個例。隨著全球靈異活躍度提升,類似的事件會越來越多。”
他點了點平板,調出一份加密文件,標題是《區域性靈異事件風險地圖》。地圖上,代表著不同風險等級的紅黃色標記如同星星之火,散布在各處,其中幾個標記的旁邊,還標注著與“地隻”、“古老祭祀”相關的備注。
“我們的人手和資源是有限的。像你這樣,具備正統傳承知識、有能力獨立處理或協助處理高難度事件的個體,是我們急需的合作對象。”秦戈的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鄭重,“方先生,我再次正式邀請你,加入‘守夜人’的外聘顧問體係。不是強製性的隸屬,而是合作關係。你可以保留你的自主性,我們則為你提供情報支持、必要的裝備援助,以及……像這次這樣的醫療救助。當然,相應的,在遇到符合你能力範疇、且涉及公共安全的高等級事件時,我們需要你的協助。”
方朝陽沒有立刻回答。他靠在枕頭上,閉目感受著體內那絲微弱的真炁和無處不在的虛弱感。獨自一人,麵對這些層出不窮、一個比一個麻煩的邪祟,確實力不從心。師傅留下的攤子太大,謎團太多,他需要資源,需要信息,需要……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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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具體需要做什麼?有什麼限製?”他睜開眼問道。
“主要是提供谘詢、協助鑒定異常性質、參與製定應對方案,以及在必要時出手。行動決策權在你,我們不會強迫你執行超出能力或違背你原則的任務。至於限製……”秦戈頓了頓,“你需要遵守基本的保密條例,定期接受我們的安全評估非侵入式),並且,在涉及重大公共安全事件時,需要優先配合我們的行動。”
條件聽起來不算苛刻,甚至可以說很有誠意。
“我需要考慮一下。”方朝陽最終說道。他需要權衡,也需要一點時間來恢複和消化最近發生的一切。
“可以。”秦戈似乎早有預料,“在你做出決定前,你可以繼續留在這裡接受治療。這裡的環境很安全,也有助於你恢複。另外……”
他操作了一下平板,遞給方朝陽。“這是關於‘幽冥號角’和‘地隻類異常’的一些非涉密基礎研究資料,以及我們整理的部分太平道相關古籍的掃描件不涉及核心禁法),或許對你有用。”
方朝陽接過平板,手指劃過冰涼的屏幕,上麵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圖表,正是他目前急需的知識補充。
“謝謝。”他真心實意地道謝。
秦戈點了點頭:“你好好休息。有任何需要,按床頭的呼叫器,林玥或者我會過來。”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房間,金屬門再次無聲滑閉。
房間裡恢複了寂靜,隻有輸液管中液滴墜落的聲音。
方朝陽拿起平板,卻沒有立刻翻閱那些資料。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蒼白無力、插著針管的手上,然後又移到床頭櫃上,那裡放著秦戈進來時一起帶來的他的個人物品——一個密封袋,裡麵裝著那枚裂紋似乎又細微了些、但依舊黯淡的太平法印,以及……那個已經空空如也、隻剩下幾塊焦黑碎片的黑陶罐。
損失慘重。
但他還活著,太平道的香火未絕。
他點開平板,首先調出的是一張高精度的城市地圖,目光落在南城水庫那個被標記為“乙上”風險的紅點上。
河伯……偽神……
他喃喃自語,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然後,他點開了那份關於“地隻類異常”的研究資料,沉浸了進去。
變強的路,從了解敵人開始。而這“守夜人”的橄欖枝,或許正是他眼下需要的階梯。
窗外的世界依舊喧囂而未知,但這間潔白的隔離病房內,一個新的開始,正在寂靜中悄然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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