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人”基地那扇厚重的合金氣密門在身後無聲合攏,將裡麵恒定的溫度、精密的儀器嗡鳴以及消毒水的氣息徹底隔絕。方朝陽站在基地出口外的山體通道中,深吸了一口外界湧來的、帶著山間草木清冽和淡淡汽車尾氣的空氣。
真實,粗糙,帶著人間煙火氣的塵埃感。
他穿著一身普通的深色運動服,“卻邪”劍用特製的隔絕材料包裹,負在背後,看起來像個登山客。體內,那團丹田金焰平穩燃燒,雷紋流轉,與背後法劍氣息交融,形成一種內斂而穩固的循環。靈魂與經脈的創傷已愈合八成,剩下的需要水磨工夫和機緣,急不來。
秦戈沒有來送行,隻有林玥通過加密信道發來一句簡短的“監測網絡已覆蓋你指定區域,有異常能量波動會第一時間預警”,後麵附著一長串複雜的權限代碼和應急聯絡方式。
他沿著盤山公路向下走去,步伐不快,卻異常沉穩。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灑下,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與一個月前那個依靠“星髓”強行續命、靈魂瀕臨破碎的狀態相比,已是雲泥之彆。
他沒有叫車,就這麼一步步走著,重新熟悉著這個看似尋常的世界。車輛偶爾從身邊駛過,帶起一陣風。他的靈覺如同無形的蛛網,以自身為中心,向著四周蔓延開來。
能“聽”到遠處城市模糊的喧囂,能“感”到腳下地脈平緩的流動,能“看”到空氣中漂浮的、尋常人無法察覺的、稀薄而平和的能量粒子——那是構成這個世界基底的一部分,與青銅空間那混亂瘋狂的“信息素”截然不同。
但在這片平和之下,他同樣能察覺到一些更加隱晦的“東西”。
路邊一棵老槐樹的陰影裡,蜷縮著一個幾乎透明的老嫗虛影,對著空無一人的石凳喃喃自語,那是未曾離去的地縛靈,執念深重卻無力害人。
更遠處一棟新建寫字樓的玻璃幕牆上,隱約附著幾縷灰黑色的怨氣,大概是施工時意外身亡的工人殘留,被現代化建材的磁場困住,無法擴散。
這些都是這座城市“正常”的一部分,是生與死、過去與現在交織的痕跡,如同人體內的細菌,維持著某種生態平衡。
他的往生齋,以前處理的多是這類“小麻煩”。
但現在……
他抬起頭,目光似乎穿透了鋼筋水泥的叢林,望向了城南某個方向。那裡,南城水庫的“偽神”河伯雖然被重創封印,但那股依托水脈而生的怨戾並未根除,如同潛藏的暗瘡。城西礦區紀念館的“地縛回響”也並未消失,那些沉澱的集體悲愴,依舊在寂靜的夜裡無聲啜泣。
還有黑雲峽……那雖然暫時封閉,卻仿佛仍在隱隱作痛的“裂隙”。
以及,gnz用生命傳遞出的、指向月球背麵的坐標,和那個令人不安的稱謂——“觀測者”。
這個世界,遠比他曾經認知的更加複雜,也更加危險。
他走下盤山公路,彙入城市邊緣的人流。嘈雜的人聲,車輛的喇叭,街邊小販的叫賣……這一切熟悉的景象,此刻在他感知中,卻仿佛蒙上了一層無形的、脆弱的薄膜。薄膜之下,是湧動的暗流,是潛伏的怪異,是來自星空彼岸的冰冷注視。
他緊了緊背後“卻邪”的背帶,冰涼的劍鞘隔著布料傳來沉靜的力量。
穿過幾條老街,拐進那條熟悉的、略顯破敗的巷子。巷口那家五金店依舊放著吵鬨的收音機,隔壁王奶奶家的肥貓慵懶地趴在牆頭曬太陽。
一切似乎都沒有變。
他的目光落在巷子儘頭,那扇熟悉的、掛著“往生齋”牌匾的卷簾門上。牌匾積了灰,邊角有些破損。
但當他走近時,腳步微微一頓。
靈覺掃過,店鋪內外並無陰邪之氣,也沒有不速之客留下的痕跡。然而,在門楣上方,那片不易察覺的陰影裡,他感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非自然的能量殘留。不是怨靈,不是妖氣,更像是一種……窺探的印記。如同有人用無形的筆,在這裡輕輕點了一下,留下一個標記。
手法很高明,能量性質隱晦而陌生,與他接觸過的“基金會”符號和青銅空間的惡意都不同。
是秦戈提到的,那些開始“打聽”他消息的勢力?還是……彆的什麼?
方朝陽臉上沒什麼表情,伸出手,指尖一縷微不可察的金芒閃過,輕輕拂過那片陰影。
“滋……”
一聲極其輕微的、仿佛靜電消弭的聲響。那縷窺探印記如同被陽光曬到的露水,瞬間消散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