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深秋的肅殺尚未完全褪去,往生齋內卻已彌漫開一股南國特有的濕熱氣息,夾雜著草藥的苦澀與若有若無的蠱蟲腥甜。方朝陽盤膝坐在靜室中央,麵前擺放著那株流光溢彩的“龍涎鳳血芝”。他氣息沉凝,體內本命雷罡緩緩運轉,與殘存的山神本源交融,小心翼翼地引導著神藥的磅礴藥力,修複著此前連番惡戰留下的道基暗傷。
黃虎則百無聊賴地蹲在院子裡,對著一個石鎖較勁,控製著力道生怕又弄壞什麼東西。他如今身形愈發魁梧,氣息內斂如淵,偶爾眸中閃過的一絲赤芒,顯露出體內被封印的蠱神本源並非全然沉寂。自從誤打誤撞跟著方朝陽回到這北方老街,他那單純的世界裡除了“打架”、“吃飯”,又多了一個“聽朝陽哥的話”,雖然“學習認字”依舊是他的頭號大敵。
“嗡——”
方朝陽手腕上的“靈樞”腕帶發出輕微震動,打斷了他的行功。一道加密通訊接入,秦戈那標誌性的冷峻聲音響起:
“方顧問,身體恢複得如何?”
“尚可。”方朝陽言簡意賅,目光仍停留在龍涎鳳血芝上。此物藥性溫和卻沛然,修複效果極佳,背後贈藥之“人”的心思,讓他不敢有絲毫懈怠。
“南方,嶺南市,出現異常情況。”秦戈沒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題,“近三個月,市區及周邊接連發生多起‘夢魘’事件。受害者均陷入深度昏迷,生命體征平穩,但意識無法喚醒,腦波活動呈現高度一致的異常波形,仿佛……在共同做一個無法醒來的噩夢。當地分局初步調查,排除了已知的精神攻擊模式,能量殘留極其隱晦,帶有強烈的……‘集體潛意識’乾涉特征。”
方朝陽眉頭微蹙:“集體潛意識乾涉?基金會的手筆?”城西礦區的“信息素”和樓蘭的“蝕”讓他對這個神秘組織的手段記憶猶新。
“不確定。但常規手段無效,且事件頻率和範圍正在擴大,已引發社會層麵潛在恐慌。總局評估,可能需要你那種……直指本源,破除虛妄的手段。”秦戈頓了頓,“另外,嶺南地處百越故地,巫儺文化源遠流長,民間信仰複雜。當地分局報告,近期一些古老祠廟出現異動,與‘夢魘’事件在地理分布上有重疊。”
“坐標發我。”方朝陽沒有猶豫。修複道基非一日之功,而“蝕”的威脅如芒在背,任何異常都可能與之相關,不容他安心閉關。
“相關資料已傳輸。第七行動隊會提供遠程支援,當地分局會配合你的行動。小心,方顧問,嶺南水深遠超你想象。”
通訊結束。方朝陽緩緩收功,將龍涎鳳血芝小心收起。他走出靜室,看向院子裡眼巴巴望著他的黃虎。
“朝陽哥,有活兒了?”黃虎噌地站起來,滿臉興奮,憋了這麼久,他渾身骨頭都在發癢。
“嗯,去南方。嶺南。”方朝陽言簡意賅,“收拾一下,我們可能要在那邊待一段時間。”
“南方好!聽說那邊吃的多!”黃虎歡呼一聲,隨即又撓了撓頭,“嶺南……聽著有點耳熟……”他體內的蠱神本源似乎微微悸動了一下,帶來一絲若有若無的熟悉感,卻又抓不住頭緒。
方朝陽沒有在意黃虎的嘟囔,他走到窗邊,望向南方天際。那裡,似乎有無形的霧氣正在凝聚,不僅僅是水汽,更夾雜著古老信仰的碎片、沉淪的集體夢境,以及潛藏其下的、屬於“蝕”或者“基金會”的冰冷觸感。
他輕輕摩挲著指尖的“賒刀人”龜甲,龜甲微溫,傳遞出一絲警示與指引交織的模糊意念。
三日後,嶺南市。
北方的乾冷被這裡黏膩溫潤的空氣徹底取代。高樓林立的現代都市之下,是蜿蜒曲折的老街巷,斑駁的騎樓外牆爬滿青苔,香火鼎盛的廟宇與霓虹閃爍的商鋪比鄰而居,形成一種奇特的時空交錯感。
方朝陽和黃虎入住了一家位於老城區、由守夜人安排的安全屋。一進屋,黃虎就迫不及待地推開窗戶,深深吸了口氣,眉頭卻皺了起來:“朝陽哥,這地方的‘味道’……好雜。”
方朝陽點頭,他的靈覺早已鋪開。這座城市的氣息確實複雜難言:鼎盛的人間煙火之下,潛藏著無數細碎、古老而混亂的信仰之力,有正統神隻的肅穆,更多則是精怪野神的腥臊,以及一種……無處不在,如同背景噪音般的低沉“睡意”。這正是“夢魘”事件在能量層麵的體現——整個城市的集體潛意識,仿佛被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薄紗。
“靈樞”腕帶投射出光幕,秦戈的遠程通訊接入,旁邊還有嶺南分局負責人的影像,一位神色疲憊的中年男子,代號“老周”。
“方顧問,黃先生,歡迎來到嶺南。”老周的聲音帶著濃重的本地口音,“情況不太妙,昨晚又新增了七例昏迷者,包括一名在本地小有名氣的民俗學者,李教授。他是在研究一本關於‘榕樹公’信仰的古籍時突然昏迷的。”
“民俗學者?昏迷前在研究特定信仰?”方朝陽捕捉到關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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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們排查了所有昏迷者的共同點,發現他們昏迷前,或多或少都接觸過與本地‘遊神’、‘榕樹精’、‘水鬼’等民間傳說相關的物品、地點,或者……隻是聽老人講過相關的故事。”老周調出數據圖譜,“攻擊似乎通過‘認知’和‘信仰’作為媒介。”
“不是直接攻擊肉體,而是通過意識層麵的信仰通道入侵……”方朝陽沉吟,“有點像香火神道的反向運用,但更陰毒。”
黃虎聽得一頭霧水,但“信仰”、“精怪”這些詞觸動了他體內的苗疆傳承,他甕聲甕氣地說:“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在偷吃大家的‘念頭’?”
方朝陽看了他一眼,黃虎的直覺有時準得驚人。“可以這麼理解。它不是在收集信仰,而是在汲取恐懼與沉淪,編織一個巨大的噩夢牢籠。”
“我們需要去那個李教授最後去過的地方看看。”方朝陽做出決定。
李教授昏迷前最後到訪的,是位於城西一條僻靜老街的“百年涼茶鋪”。鋪子門口有一棵巨大的古榕樹,氣根垂落如簾,被當地人稱為“榕樹公”,樹上纏滿了紅綢,掛著無數祈願的木牌。
方朝陽站在榕樹下,靈覺仔細掃過。古樹本身確有微弱的靈性,平和而滄桑,並無邪穢。但他敏銳地察覺到,在那些密密麻麻的祈願木牌和紅綢之間,縈繞著一絲極其隱晦的、與昏迷者腦波異常頻率同源的能量絲線,如同蜘蛛網般,鏈接著每一個曾在此誠心祈願過的人。
“問題不在樹,而在這些‘願’上。”方朝陽低語,“願望成了信標,被扭曲了。”
他示意黃虎警戒,自己則閉上雙眼,指尖凝聚一絲微不可查的金色雷罡,輕輕點向一條能量絲線。他不敢用力,生怕驚動源頭,隻是將一縷靈覺循著絲線逆向追蹤。
刹那間,眼前的景象扭曲!騎樓老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灰霧彌漫的空間。無數模糊的人影在霧中蹣跚前行,麵容呆滯,重複著生前的動作,低沉的囈語彙聚成令人心煩意亂的背景音。這正是集體夢魘的表層!
而在灰霧深處,他“看”到了一些更加凝實、更加詭異的“夢境造物”——由扭曲的榕樹氣根、破碎的粵劇臉譜、生鏽的自行車零件以及現代電子垃圾拚接而成的怪物,它們無聲地巡弋著,吞噬著那些更為虛弱的“夢魂”。
就在方朝陽的靈覺試圖深入時,灰霧深處,一雙巨大、空洞、如同被蛀空的樹洞般的眼睛猛然睜開,隔著無數夢境層麵,冷冷地“望”了過來!
一股強大的、充滿腐朽與沉淪意味的精神衝擊順著絲線悍然襲來!
“哼!”方朝陽悶哼一聲,靈覺如遭重擊,瞬間收回。他臉色微白,眼中雷光一閃而逝,強行切斷了那絲聯係。
“朝陽哥!”黃虎一步踏前,雄壯的身軀擋在方朝陽身前,氣血勃發,如同點燃了一座烘爐,將那無形的精神餘波衝散。
“沒事。”方朝陽穩住氣息,心有餘悸。那眼睛的主人,其精神力量遠超之前的飛僵,更帶著一種規則層麵的“夢境”權柄。
“找到它了?”黃虎瞪著銅鈴大眼,警惕地四下張望。
“隻是打了個照麵。”方朝陽神色凝重,“這東西很狡猾,本體藏在夢境深處,通過城市居民的集體潛意識作為掩護和食糧。強行闖入夢境,風險太大。”
他目光掃過涼茶鋪和那棵古榕:“不過,它既然利用本地信仰作為通道,我們或許可以從這方麵入手。那個老板娘,知道些什麼。”
涼茶鋪的老板娘是一位五十歲上下的本地婦人,叫萍姐。在方朝陽出示了某種“特殊證件”守夜人提供)並委婉提及李教授和“榕樹公”後,她顯得有些緊張,壓低聲音說:“阿sir,不瞞你說,最近係有嘀唔妥最近是有點不對勁)……拜榕樹公的人,好多都說睡不好,發噩夢。連我前兩晚都夢到榕樹公的胡子氣根)變成蛇來纏我……”
她頓了頓,眼神恐懼地補充:“老一輩人講,係‘遊神’要醒了,要收‘夢稅’了……”
“遊神?夢稅?”方朝陽追問。
“我也係聽我阿婆講的古故事),”萍姐回憶道,“話說明末時候,嶺南大旱,有個外江來的野神,自稱‘夢魘神君’,能引人入夢,竊取精氣。後來被本地的北帝爺和各家祠堂的祖先英靈聯手打傷,神魂碎裂,散落民間。傳說它的殘魂就依附在一些古老的物件或者地靈上,時不時會蘇醒,通過人們的信仰和恐懼收集‘夢稅’,壯大自己……難道這次係它?”
方朝陽與黃虎的嶺南除魔,在古老傳說與現代夢魘的交織中,正式拉開序幕。他們麵對的,是一個精通夢境規則、狡猾地寄生在集體潛意識中的古老邪神殘魂。而“遊神”與“夢稅”的傳說,似乎正指向了“蝕”組織利用和放大本土超自然隱患的又一例證。前路,迷霧重重,危機暗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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