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跟蹤記錄
十一月一日,晴,最宜遊園。
002帶月嫂及女兒去虹口公園,後至“袁芳萊命館”測字,001未同行。後歸家,沒有再外出。
十一月二日,雨。
上午002赴“大雅樓”訂菜。“王寶和”買酒及“汪裕泰”買茶,以備晚飯時招待友人。下午在“曼麗”做頭發,蓋以當日為001生日誕辰,晚上計到人三十餘一,頗極一時之盛。
以下為菜單和賓客名單,其中有一名來賓,叫賀軍。
十一月三日,晴
上午閱報及赴街散步、購物。午飯後002獨自一人至“巴黎”看《舊時京華》。下午去“麥芽時光”喝咖啡,晚間和001至“洪長興”吃涮羊肉。飯後同至“滬光”看《玉堂春》。
這不是某人的日記,是摘錄自偵緝隊跟蹤袁文的記錄,她在記錄中為002,溫政為001。
她喜歡看電影、看戲,前往的影戲院和戲院有巴黎大戲院、蘭心大戲院、滬光大戲院、金門大戲院、光陸大戲院、金都大戲院、璿宮劇院、辣斐劇院等。大多數情況一人前去,有時溫政陪同,有時吳媽一同,有時一天又看電影又看戲。
常去購物、逛商場,買書,去的都是上海的名店、老字號。如先施公司、新新公司、大新公司、商務印書館、世界書局、王寶和酒店、汪裕泰茶莊、鄭福齋食品店等。
常去做頭發,她光顧的有:曼麗美發廳、好萊塢美容室、美麗理發廳、中原理發廳等。
她去“袁芳萊命館”測字,這位叫袁芳萊的算命先生恰好是一位瞎子,就是鄔文靜第一次去糟坊遇到的那位瞎子。
她出現的地方最多的是麥芽時光咖啡館,基本都是下午喝咖啡、吃點心,大多是一人前往。這間咖啡館的老板是一位叫沙遜的猶太人,和沙遜爵士一個姓。
有一天,獨自帶上女兒,有一個日本人同時出現在咖啡館,這個日本人就是日本駐上海領事館武官影佑貞昭。三人一起呆了很長時間,影佑貞昭一直抱著袁文的女兒,寵愛的不得了]。
……
很悠閒的闊太太生活。通過這些零星的片斷,鄔文靜有三個判斷:一、袁文和日本人有聯絡。二、溫政可能不知道她的所作所為。三、她從來沒有去蕊玲綢莊,也沒有在那裡量身定製旗袍或者其他服裝。
很多女人外表很柔美,卻在背地裡乾著比殺手還殘忍的勾當。
袁文屬於那一類?
鄔文靜覺得時機漸漸成熟,已經到了正麵接觸這個女人的時候了,袁文卻意外地主動打電話到偵緝隊,約她見麵,一起喝下午茶。
說話聲音給她的印象是氣質溫和,非常有耐性,鄔文靜去的時候,正好是袁文午睡過後,慵懶如貓:“不好意思,昨晚孩子吵鬨,又給孩子哺乳,睡得不好,午休的時間長了些,你沒有等很久吧?”
“我也是剛到。”鄔文靜說:“謝謝你請我喝茶。”
一樹、一幾、一壺,兩張椅子、兩個茶杯,兩個女人。
喝茶的地方,就在袁文住的後院,一棵百年老樹下,鄔文靜開始問,袁文開始答。
上次她們什麼話都沒有說,這次卻是袁文改變了主意。
她忽然想傾訴。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她也想知道答案。
每當袁文非常有耐心,每當遇到不明白的地方,會仔細的問鄔文靜,問的是不是這個意思,是不是那個意思,沒有一點點的著急。事實上鄔文靜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有耐心的人,她耐心的好像能把中國四萬萬民眾每個人的名字念一遍也不覺得煩。
此等人物,百年不遇。
袁文很慎重:“我希望能準確理解你的問題,這樣我的回答,才更客觀。”
鄔文靜說:“你隻需要說你看到的、真實的情況就可以了,甚至你隻需要簡單地說,是,還是不是。”
“好,我希望能對案子有幫助。”袁文黯然,本來淡然鎮定的微笑瞬間僵硬在臉上:“小女孩死的太慘了,我也是一個女兒的母親,什麼人能下得了手?”
午後的陽光透過樹的縫隙,灑在兩人身上,過了一會陽光向袁文這邊移動了一點,斑駁的照在她臉上了,那張臉很安靜,尤其是一雙眼睛,清澈的像個嬰兒,就好像她根本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一種東西叫陰暗。
時間不會流逝,流逝的,其實是我們。
後來,兩人乾脆不談案情,談起了彼此的愛好,仿佛多年的朋友一樣閒談。似乎是約定好了一樣,她們不談過去,因為她們有太多的過去。她們不談未來,因為她們沒有未來。
秋日是豐收的季節,金燦燦的世界是美麗的,然而看著金黃的樹葉不斷從樹枝上飄落又是淒涼而悲傷的,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楊柳枯了,有再青的時候,但平靜的日子,一去不複返了。
袁文慢悠悠地說:“我常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