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練槍
溫政內心是不願意這個時候啟用糟坊電台的,因為糟坊被偵緝隊和警察署盯上了,現在的形勢下,是非常危險的。白色恐怖下的上海哪怕買點銅片線圈,也有被人舉報的危險,用電台,一旦被查,會殃及全家,更會摧毀糟坊。
但他彆無選擇。
中央特科的“風語者”中,既有“工匠”,又有“木匠”。“工匠”是學土木工程出身的李強。“木匠”是給塗作潮起的代號,因為塗本人是木匠出身。加上蔡叔厚、張沈川等人,為中共中央建立了第一座電台、第一個無線電培訓班,而且還有了第一部由伍豪親自編製的密碼“豪密”。
這部電台放在“福利電器公司”,外麵掛的是無線電培訓班的招牌。
《申報》是這樣報道的:
午十二時許,國民政府上海市黨部常務委員、上海市公安局督察員賀軍,忽據密報,謂現有大批反動分子,匿跡法租界巨籟達路四成裡十號屋“福利電器公司”內,私設無線電機,圖謀不軌,請速飭員往捕等情。
賀委員立即飭乾探多人,持文至法捕房特彆機關,請求協拿。捕頭複派中西包探偕同前往,果在屋內三層樓搜獲無線電聽筒及電線多種,當場獲得男女二十餘人,一並帶入捕房,經捕頭略詰一過,即交來探帶去歸案迅辦。
不久,麥建平、陳寶禮、張慶福和謝小康等四人,寧死不屈,因受刑過重,在獄中壯烈犧牲。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其餘人同樣被嚴酷的拷打,但是,沒有一個人透露了半點情報,沒有一個人出賣組織。後被國民黨當局以《危害民國緊急治罪法》第六條“宣傳與三民主義不相容之主義”論罪、分彆判處重刑。
組織正在想辦法營救。
敵後鬥爭異常殘酷,溫政不便直接出麵,那樣容易暴露自己,但是,他也委托劉君冊見機行事,上下打點。
賀軍獲得了南京的通令嘉獎和晉升,儀式在黨部舉行,他踏著烈士們的鮮血,一步一步往上爬。鄔文靜被正式任命為淞滬警備司令部偵緝隊長。包偉和手下警員也得到了一筆不大不小的獎金。
溫政理解上級的安排,他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下一步該怎麼做?該如何安全地長期地有效地保護電台,完成上級交待的任務?
在這樣的時刻,他必須要有擔當。
十年飲冰,難涼熱血,烈士們不能白白犧牲,革命還要堅持下去。流星在蘇聯受過電台方麵的訓練,確實是一個極好的,又能信任的幫手。他終於下了決心,對流星說:“我回去安排一下,你打算什麼時候過來?”
“明天就有一份情報要發出去。”流星變得嚴肅起來:“我收拾一下衣物,明天就過來。”
“好。”溫政鄭重地說:“歡迎你重回糟坊。”
望著眼前的同誌,他忽然想到了那個日本女人,此刻,她在做什麼呢?
“袍哥是什麼?”
總是聽到、看到袍哥們的事情,袁文曾向溫政問了這個問題。溫政是這樣回答的:
袍哥就是江湖,就是客棧、驛站、渡口、碼頭,是大車、跛驢、殘羹、冷炙,是屠戶,是船家,是草料場,是山神廟,是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是構成江湖人生活的一切一切的組合。
他說:“袍哥就是人,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有蜀人的地方,就有袍哥。”
袁文又問:“對於你來說,所謂袍哥,所謂江湖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生活,意味著養家糊口,意味著刀口舔血,意味著亂世求存。袍哥,從來都不是打打殺殺,而是生存。”溫政說:“對我來說,還意味著你。”
袁文有些驚訝:“我?”
“是的,因為有了你,我的生活才是完整的。”
袁文想了想說:“不是這樣子的。”
“為什麼?”
“因為我不是袍哥。”
袁文平靜地地將保險櫃重新關上,將密碼打亂,將書架上的書複原。她忽然變得異常冷靜,隻有遇到重大事情的時候,她才會迅速變得冷酷而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