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沒有岸的彼岸花
完成秘書工作之餘,彭北秋行使機要室第一副主任的權限,吩咐張紅,分批調來特務處的檔案,開始認真地翻閱。
他能查閱的權限是有限的,標注絕密的檔案,必須要老板親自簽字,他才有權查閱,有的還必須有第三人在場,不得拍照、不得記錄--這部分檔案,他沒有得到查閱許可。
而有的特工,根本沒有檔案--他們隻存在於老板的腦海中。
彭北秋有驚人的記憶力,他一邊看一邊默記。
他不僅看人事檔案,財務檔案,譯電,往來公函、文件,更重點看行動檔案,戴、徐的批語,這些泛味的語言,枯燥的數字,簡單的素描,在他這樣用心的人看來,卻是一個個關鍵的節點,一個個跳躍的符號,一個個無聲的密語。
他希望能從中找出鯨落、釘子、彼岸花的蛛絲馬跡。
他在辦公室打了地鋪,廢寢忘食、加班加點地看資料,卻沒有發現有關的一點痕跡。想想也正常,如果一個潛伏者這麼容易就被發現了,反而不正常。
他的一位老師,從事諜報工作之前,曾經是生物學的教授,老師告訴他:在顯微鏡下,細胞和病毒如同波浪一樣浮動,異常的美麗。老師說:文字、數字、照片、圖案,甚至一片落葉也一樣,它們會告訴你不一樣的世界。
線索獲取的開始,就是記憶,記憶會在某種時刻幫助他獲得冥冥中的神助。晚上睡覺的時候,看著天花板,記憶中的這些模糊的東西就會跳出來,在腦海中翻湧。記憶就像一個永遠無法摸清底的洞穴,每一次去都能獲得新鮮的路徑。
終於,這些東西彙聚成一條線,指向的卻彼岸花。
任何組織,任何行動,都離不開經費。
他從財務流水數據中,發現兩年零十個月前開始,財務一直在向一個賬戶彙款,第一筆金額比較大,以後每月都是固定的金額。
隻有第一筆,有一個叫“寒梅”的領用人簽名,這個簽名很娟秀,是女人的筆跡。
以後很奇怪,都沒有領用人簽名。他查閱檔案,沒有發現寒梅此人的檔案。他分析,這個人很可能就是彼岸花,第一筆金額較大的錢是活動經費,以後逐月發放的是給家裡的薪水。
活動經費折算下來,足足有十根大黃魚,而薪水計算下來,是上校薪資。
他找出第一筆彙款的原始憑證,憑證後麵赫然有一行小字:奉口諭速辦。已上報甲,已報戊核銷。
賬房為了以後查賬,也為了厘清責任,往往會加一些批注,尤其是這樣大的金額。
奉諭指的是奉委座指令,大凡暗殺等任務,蔣委員長是從來不會直接承認的,內部文件、檔案、命令中從不提到他的名字,隻能見到奉諭或者奉口諭。
上報甲,甲就是委座,這是內部上報委座的稱呼,戊指的是戴老板。
假如這個人真的是彼岸花,那麼她的級彆極高,直通委座,難怪戴老板隻命令彭北秋一個人秘密調查,而不假手情報科、行動隊。
在特務科,有一個慣例,這種“殉國”犧牲的特工,會給家裡發一筆安家費,還會照顧其家人,撫養其後代,彭北秋沒有查到給彼岸花的安家費,也沒有查到有關家屬安置的情況。
這不正常。
他特彆留意資料裡兩年前零十個月之間加入組織的,三十歲左右,很可能改名換姓的人。
他仔細梳理,符合條件的人要麼現在還在租界的監獄裡,要麼“殉國”犧牲了,要麼“殉職”病故,要麼因違反紀律“殉法”被處理之後,級彆不夠,位置不重要,掌握不了核心機密。
餘下的少數,成為了特務處的元老骨乾。
這些人幾乎都是中層以上,或者是各站的負責人。
範圍縮小了。
這些人中可能有鯨落、釘子,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沒有彼岸花,因為她在特務處裡沒有公開的身份。
如何找到有關這個女人進一步的線索呢?
彭北秋根據彙款上的地址,在南京古城牆西南隅一處幽深的小巷找到了這戶人家,這戶人家確實有一個叫寒梅的女兒,去外麵做生意,已經兩年多沒回家了,兵荒馬亂的,也不清楚在外麵做什麼,隻是告訴家人,在上海、南京、杭州做貿易,平時委托人寄錢回來,到目前為止,從未間斷。唯一留下的一張相片,是在一張發黃的家族合影中,一個模糊的鏡頭。
彭北秋有一個瘋狂而危險的猜測,他用戴老板告之的聯絡方式,試著在《申報》上發了一個尋人啟示:
董李玉貞,年30歲,於民國20年10月25日下午5時,由津門十區大理道53號乘三輪車外出,至今未回,遍找無蹤,如有知其下落者請賜信,備有重謝,絕不失言。
生死為此岸,涅盤為彼岸,董允之謹啟。
住址:第十區大理道53號,或用電話通知三局四四四零。
這則尋人啟事的內容是虛構的,人物、地址、電話都是杜撰的,關鍵是在那句佛語:“生死為此岸,涅盤為彼岸”,這是聯絡暗號。尋人啟事發出去之後,沒有回音,沒有回響,如同石沉大海,沒有泛起一點浪花。難道彭北秋的判斷錯了?
間隔了三天,又發了一次,這次多加了一個落款,是一個數字: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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