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0九、熱酒店
上海有一種熱酒店,人多的如高長興、言茂源、王寶和等。這種簡單的熱酒店,隻供給紹興酒和幾樣簡單的送酒菜,如發芽豆、豆腐乾、香烏筍、海蜇皮等,是不賣熱菜的。
其中客人最齊整、服務最周到的要算高長興了。如果客人要吃各菜館的拿手菜,他們可以代客叫來。
笨牛收工之後,喜歡到言茂源,點一盤茴香豆、一份豆腐乾,一壺紹興酒,或者獨飲,或者遇到幾個黃包車友,一起小酌。
這晚,笨牛又一個人來到這裡。
店裡居然有一個和尚,一個警察,一人抱著一個風塵女子,在旁若無人地喝酒。
摟著妹子念著經,不負如來不負卿。
簡直驚世駭俗……
他們帶了一隻燒鵝、一隻鹵雞,點了幾個店裡的菜,一人一壺紹興酒,正在劃拳。
這兩人就是二蛋和楊剛。
角落裡,有一個日本浪人,一盤豆腐乾,在喝酒。
他和那些苦力完全不一樣,他喝酒,是小口小口的喝,吃一小口豆腐乾,喝一小口酒。喝得很慢,但一會功夫,桌子上已經放了八個空壺了。
他的神情,卻顯得說不出的高貴、自信、蕭瑟、落寞。
高貴、自信本來是很難和蕭瑟、落寞同時出現在一個人的眼神裡的,此刻同時出現了。
二蛋對這個人不由有了興趣。
他還注意到了一個人,身體健壯的就似一頭牛。
這個人就是笨牛。
笨牛獨飲,喝完了一壺酒,他又叫了一壺。
他喜歡這種混合著嘈雜、汗臭、廉價脂粉的煙火氣息。過去,他在這種地方,才感覺自己還卑賤地活著。
他喜歡燒坊,在那裡,他感覺自己才是真正的人。
在燒坊裡,他最喜歡的人,是流星。在流星身上,他感受到了信仰的力量,一種神秘的力量,一種他從未感知過的力量。
流星劃過天際的力量。
就在酒微酣的時候,熱酒店忽然進來幾個東洋車夫,個個身強力壯,頭上都紮了白布,身前背後,都有一個名字,如中田、木下、井上等字樣,看上去真好像強盜模樣。
為首的中田大叫:“拿酒來!”
店家忙過去倒酒,動作慢了點,中田一耳光就打了上去:“狗娘養的,快點!”
店家撫著臉,慌忙退下去了。
楊剛起身,想喝止,被二蛋拉了一下,坐了下去。
二蛋不想和東洋人惹事。
這幫東洋車夫,大聲喧囂,喝了點酒,又哭又唱。日本人一喝了酒就這個樣,從文人到走卒,莫不如此。
木下端著壺酒,東倒西歪地走過去,就要楊剛身邊的女人喝酒。楊剛還沒來得及動,又被二蛋壓下了。
這個風塵女子叫香蘭,盈盈起身,喝了一口。木下不依,非要喝個交杯酒。香蘭不乾了。
笨牛看來,木下這種人天生就是時刻準備害人的,就跟咱一天三餐晚上睡覺那麼自然。
果然,拉扯中,木下嘴裡咒罵著,將酒惡狠狠地潑到香蘭臉上。
二蛋歎了一口氣:“佛緣已儘,塵孽未了。”
他最先出手,一手下探,掏住了木下的那個東西,忽然用力捏爛了那兩個蛋。
“二蛋”是人體最脆弱的地方。
木下的慘叫聲,一條街都能聽到。那樣的叫聲,如同母狗生不出崽時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