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中的濱江墓園泛著詭異的靜謐,蘇眠盯著手機屏幕上的日期——2018年7月16日,指尖不受控地發抖。病曆單上的墨跡正逐漸消失,肝癌晚期的診斷變成一行水痕:歡迎來到真實世界。
“叮——”
公交站的電子屏突然亮起,7路班車的到站時間從“∞”跳成“44分鐘”。蘇眠抬頭,看見穿白校服的少年正隔著草坪對她微笑,他左腕纏著的紅繩上串著枚公交卡,卡麵印著她七歲時的照片。
“阿眠,該回家了。”少年的聲音與陸凜重疊,卻多了幾分天真,“你看,雨停了。”
蘇眠這才注意到暴雨早已驟停,墓園的積水裡倒映著兩個世界:水麵上是晴朗的白天,水麵下是永夜的雨夜,304路公交車正在水下緩緩行駛,車窗內的自己正與少年相視而笑。
原來她一直活在亡魂的倒影裡。
少年伸手拽住她的手腕,蘇眠感到皮膚下有什麼東西在遊走。低頭時,驚恐地發現手背上爬滿青黑色的血管,指尖正在變成半透明的薄膜——那是即將化作亡魂的征兆。
“你不是陸凜……你是誰?”她想掙脫,卻發現身體越來越輕。
少年歪頭,左眼尾的淚痣滲出血水:“我是你的執念哦。十年前你不肯咽下最後一口氣,所以我把靈魂切成兩半,一半當陰差替你贖罪,一半留在陽間陪你長大。”
他的臉開始分裂,一半是陸凜的冷峻,一半是“水猴子”的猙獰:“但現在,兩半靈魂都想占有你怎麼辦?阿眠,你說我該把你切成兩半,還是磨成粉末拌在冥水裡喝掉?”
蘇眠的後背撞上冰涼的墓碑,碑上的“蘇眠”二字正在滲血。她摸到口袋裡的半枚玉佩,突然想起陸凜臨終前的口型——看後視鏡。
公交車的倒影裡,駕駛位的後視鏡緩緩轉動,映出後排座椅的真相:十七歲的蘇眠躺在血泊中,胸口插著半枚玉佩,而她此刻攥著的“玉佩”,其實是帶血的碎玻璃。
原來她從未離開過墜江的公交車。
“歡迎回到現實,第38個乘客。”少年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墓園的墓碑紛紛倒塌,露出底下浸泡在江水中的公交車殘骸。蘇眠被拽進車內,腐臭的江水立刻灌進鼻腔,她看見座位上的亡魂們都穿著白校服,每個人的胸口都彆著“濱江高中”的校牌——那是她車禍身亡的十七歲同桌們。
電子屏亮起,000的倒計時跳動著,車門關閉的瞬間,蘇眠終於看清車窗上的血字:7路是棺材,乘客是釘子,司機是掌釘人。
“現在開始倒數哦。”少年坐在駕駛位上,校服漸漸變成黑色製服,“44秒後,陰門會徹底打開,你會變成真正的亡魂,而我……”
他轉頭,鎏金色瞳孔裡翻湧著黑泥:“會用你的魂做燈芯,照亮我留在陽間的路。”
江水沒過膝蓋,蘇眠感覺有無數隻手在拉扯她的腳踝。她摸到座椅縫隙裡的金屬盒,裡麵裝著37枚公交卡,每枚卡麵都印著乘客墜江前的驚恐表情,而第38枚卡麵正在空白處浮現她的臉。
“陸凜呢?”她尖叫著質問,“你把他的魂魄藏在哪裡了?”
“陸凜?”少年歪頭,嘴角咧開不自然的弧度,“你是說被我嚼碎的那個陰差?他的魂啊……”
他張開嘴,吐出一團纏繞著水草的光點:“在這裡哦。阿眠,你要不要摸摸看?他的魂比果凍還軟呢。”
蘇眠崩潰地閉上眼,卻聽見耳邊響起陸凜的低語:打碎後視鏡。
她睜眼,抓起座椅上的金屬盒砸向鏡麵。玻璃碎裂的瞬間,江水突然沸騰,少年發出尖利的慘叫,身體化作黑泥從製服裡流出。
“你以為打破鏡子就能逃?”黑泥在地麵蠕動,凝聚成七隻手臂的怪物,“彆忘了,你早就死了!你看——”
怪物的指尖戳向蘇眠的胸口,她低頭,看見自己的心臟位置插著半截公交車鑰匙,鑰匙上掛著的銘牌寫著:陸凜,公交公司的7路車司機。
記憶徹底撕裂——
七歲墜江時,陸凜是真正的司機,而父親蘇建國是替班的陰差。“水猴子”附身在陸凜身上製造慘案,蘇建國為救女兒,用陰差令牌鎖住怪物元神,卻因此被打入畜生道。陸凜則帶著破碎的魂魄成為陰差,用十年時間拚湊蘇眠散落的魂燈。
“所以你才是害死他們的凶手!”蘇眠抓起碎玻璃刺向怪物,“還我爸爸!還我陸凜!”
黑泥突然凝固,化作陸凜的模樣抱住她。蘇眠聞到熟悉的檀香混著腐臭,聽見他在耳邊輕笑:“阿眠,你終於想起了。可惜太晚了——”
公交車劇烈晃動,陰門在車頂打開,垂下千萬條鎖鏈。亡魂們集體站起,他們的臉與蘇眠重疊,每個嘴裡都念著:“第38個,第38個……”
陸凜的身體開始透明,他最後一次吻了吻她的額頭:“對不起,沒能保護好你。但彆擔心,你的魂燈在我心裡,永遠不會熄滅。”
話音未落,他被鎖鏈拽向陰門,蘇眠伸手去抓,卻隻扯下他製服上的銘牌。銘牌落地的瞬間,公交車內的時間開始倒流,她看見七歲的自己被托出車窗,而陸凜在車內對她微笑,口型是:活下去。
當她再次睜眼時,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床頭放著陸凜的銘牌和半枚玉佩。護士走進來,嘟囔著:“這姑娘真幸運,車禍後卡在公交車殘骸裡三天,居然還能活著。”
蘇眠顫抖著摸向胸口,那裡有一道新的傷疤,形狀竟與公交車鑰匙吻合。窗外響起公交車的報站聲,她轉頭,看見7路班車正緩緩駛過,駕駛位上的司機戴著鴨舌帽,帽簷下露出左眼尾的淚痣。
手機突然震動,鎖屏彈出新聞:“今日淩晨,濱江路的7路公交站驚現37具骸骨,疑似十年前墜江案受害者……”
短信提示音同時響起,發件人是未知號碼:
阿眠,44分鐘後見。這次,我不會再讓你逃了——你的另一半靈魂
病房的玻璃上,不知何時爬上了黑色的觸手,觸手末端握著張車票,票麵乘客名是“蘇眠”,有效期是永遠。
當蘇眠再次站在7路公交站,電子屏的倒計時停在“44”,駕駛位的陸凜對她微笑,掌心攤開的是她七歲時丟失的發卡。而公交車後排,十七歲的自己正拍著身邊空位,校服上的血漬蜿蜒成“歡迎回家”的字樣——
有些故事,從踏上末班車的那一刻起,就永遠不會有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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