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前夜的風帶著槐花甜膩的腐臭。林淺摸著樓梯扶手,掌心觸到的不再是木質紋理,而是凹凸的樹皮,虯結的枝椏從扶手裂縫中鑽出,嫩芽頂端開著血色槐花。二樓走廊的牆紙早已剝落,露出底下生長的槐樹年輪,每道紋路都映著她倉皇的臉——眼白裡的槐葉血絲已蔓延至瞳孔,像細小的樹根在蠶食虹膜。
地下室傳來“哢嚓”脆響,她衝下去時,第三間密室的石壁完全變成了槐樹軀乾,壁畫上的青銅匕首懸在半空,刀刃正對著地麵的圓形凹槽。凹槽周圍刻著的三十七道淺坑,此刻正滲出鮮血,將“38”這個數字洇染得格外猙獰。
“淺兒。”潮濕的女聲從頭頂傳來。抬頭望去,天花板上垂著無數槐樹枝條,每條枝椏末端都吊著件旗袍——有母親的淡藍色睡衣款,也有姑姑燒焦的月白色繡花旗袍。兩件旗袍突然劇烈晃動,布料下浮現出人形輪廓:穿睡衣的“母親”手腕淌水,腳踝銀鐲編號“02”閃著紅光;穿旗袍的“姑姑”皮膚焦黑,腕間碎鐲拚出“03”,她們的頭發纏成槐樹根,正順著枝條向林淺爬來。
書房抽屜裡的出生證明在槐光下扭曲,“1997年5月18日”的數字突然融化,露出底下被掩蓋的墨跡:“1988年7月15日巳時槐樹洞順產”。日期下方蓋著泛黃的村衛生院公章,主治醫生簽名欄裡,赫然是李伯的名字。
母親的最後一封信藏在梳妝台暗格,信紙邊緣浸著槐樹脂,字跡卻異常清晰:
“淺兒,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可能已經變成槐樹下的第38具骸骨。1988年祭典前夜,月如告訴我她根本不是我的雙生姐妹,而是槐樹用根須孕育的‘槐女’。族老要拿雙生姐妹獻祭,你父親便讓月如假扮我的妹妹,戴上‘03’鐲子。可匕首落下時,月如的腹部突然隆起——她的子宮裡纏著槐樹根,根須上掛著個泛著熒光的胚胎,那就是你。
他們把你塞進我懷裡時,你的腳踝還連著樹根。你父親說這是槐樹的恩賜,讓我帶著‘02’鐲子假裝逃脫,實則是給槐樹養著未來的祭品。這些年我試著剪斷你腳踝的根須,可每次你發燒,皮膚下就會浮出槐花印記……”
信紙飄落,露出背麵用指甲刻的小字:“1995年火災是騙局!月如根本沒死,她帶著槐樹的匕首鑽進了你的夢境——”
子時三刻,整座老宅突然被槐花香浸透。林淺出現在槐樹洞時,陳婆婆的灰布頭巾正掛在樹洞中央,下麵垂著兩條銀鐲:母親的“02”和姑姑的“03”。樹洞深處傳來心跳般的轟鳴,三十七具骸骨的眼窩同時亮起綠光,仿佛在注視著這場遲到三十年的補祭。
“該把鐲子放進凹槽了,淺小姐。”李伯不知何時站在身後,他的中山裝已完全蛻變成樹皮,手指摳進青銅匕首的缺口——那裡恰好能嵌入姑姑發簪的花蕊。當兩件祭器合為一體時,匕首刃口浮現出“02+03=05”的血字,正是林淺“被篡改”的生辰月。
穿睡衣的“母親”突然從樹洞頂部墜下,濕發纏住林淺的手腕:“彆信他們!1988年祭典我根本沒懷孕,你是月如用槐樹根和自己的血捏出來的‘槐女’,你的鐲子不是祭品編號,是槐樹給我的囚籠!”話音未落,穿旗袍的“姑姑”從樹根裡鑽出,焦黑的手扣向林淺的咽喉:“阿芳你當年推開我時,就該想到今天——槐樹要的是雙數,母與女,正好填滿三十七的空缺!”
兩枚銀鐲突然從林淺腕上飛出,“02”和“03”在空中相撞,爆發出刺目青光。槐樹洞地麵裂開,露出底下三十七具骸骨環繞的祭台,中央石台上刻著的“38”凹槽,正緩緩滲出與林淺瞳孔同色的槐綠血液。
林淺踉蹌著撞向樹洞石壁,掌心按在1938年的殘缺碑文上,突然想起父親日記裡被水暈染的半句:“民國二十七年的祭典,其實埋了三十八具骸骨,最中間那具……”——石碑上被風化的字跡,此刻在她掌心熱度下顯形:“是槐樹第一次孕育的槐女,編號00,她的根須分裂出了整個林家。”
“原來我們都是槐樹的根須。”她望著自己手腕正在消失的銀鐲印記,皮膚下浮出透明的根脈,那些曾以為是血管的紋路,分明是槐樹年輪的微縮。當“母親”和“姑姑”的魂體即將在祭台相撞時,她突然舉起合二為一的青銅匕首,刀刃映出三張重疊的臉:一張是記憶中的母親,一張是火災照片裡的姑姑,還有一張,是槐樹根須編織成的,沒有瞳孔的“自己”。
匕首落下的瞬間,槐樹洞劇烈震顫。林淺看見三十年前的祭典現場在眼前閃回:族老們將匕首刺向月如腹部時,槐樹根須突然暴走,纏住了所有祭品——原來月如本就是槐樹的“00號槐女”,所謂雙祭,不過是讓她分裂出的根須02阿芳、03月如)回歸本體。而自己這個1988年誕生的“05”,正是槐樹用雙數祭品的血培育出的新根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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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位吧。”李伯的聲音混著槐樹抽枝的爆響。祭台凹槽突然迸裂,兩枚銀鐲嵌入其中,三十七具骸骨同時轉向林淺,她們腕上的鐲子開始發出蜂鳴,與林淺皮膚下的根脈產生共振。最駭人的是,母親的“02”鐲子內側,此刻清晰映出:“你父親才是第一個祭品,1995年他墜井,是把自己的‘01’鐲子還給了槐樹。”
當第一朵血色槐花落在祭台時,林淺終於看清槐樹洞最深處的完整碑文:
“民國二十七年,林氏竊取槐魂精魄,以三十八名女眷為根,育成人間槐巢。每七載需歸位雙數根須,補全母體。1988年雙祭失敗,根須02阿芳)逃逸,03月如)碎裂。2025年,02之血脈05淺兒)攜03殘片歸巢,雙數之和五,恰合槐魂五指——”
碑文最後是新刻的小字,墨跡未乾:“槐女覺醒之日,即是老樹斷根之時。”
母親的魂體突然撲過來,用最後的力氣扯開林淺的衣領——後頸處,不知何時長出了五瓣槐花形狀的胎記,每片花瓣裡都嵌著銀鐲編號:02、03、05,還有兩個模糊的數字,正是父親的“01”和未出世的“04”。
“原來我才是那個不該存在的……”林淺低語間,祭台突然爆發出強光。她看見老宅在光柱中扭曲,所有槐化的木質結構都在剝落,露出底下真正的建築——那是棵中空的巨槐,而所謂的林家老宅,不過是槐樹本體生長出的人形巢穴。
李伯和陳婆婆的身體開始崩解,化作漫天槐葉,每片葉子上都刻著祭品編號。當青銅匕首徹底沒入祭台時,林淺聽見槐樹在她腦海中轟鳴:“雙數已歸,根脈重連,下一個七載——”
她望著掌心逐漸透明的皮膚,根須正蔓延至指尖。母親的魂體最後一次觸碰她的手腕,銀鐲“02”突然化作光點,融入她的根脈:“逃出去,砍斷槐樹根……你才是真正的00號……”
話音未落,整個槐樹洞開始下沉,三十七具骸骨的鐲子同時飛向林淺,在她腳踝處編織成新的枷鎖。而地麵上,老宅的屋頂已完全變成槐樹樹冠,血色槐花鋪滿每個房間,在月光下拚成巨大的“38”——那是祭品歸位的倒計時,也是槐樹完成蛻變的號角。
林淺低頭,看見自己的影子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槐樹的根係投影。她後頸的槐花胎記突然發燙,記憶如潮水湧來:八歲那年的雨夜,她並非躲在衣櫃裡,而是親眼看見父親將母親的“02”鐲子扔進槐樹洞,而母親轉身時,背後拖著長長的樹根尾巴……
“原來一切都是循環。”她喃喃自語,任由根須纏住自己的四肢。當祭台完全閉合的瞬間,她終於明白——所謂祭品,從來都是槐樹分裂出的根須,而每一次歸位,都是為了讓老樹褪去舊皮,孕育新的槐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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