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樓廢墟的穹頂不知何時複原，七根肋骨狀的支柱間，懸浮著當年的乳牙齒輪。小羽站在中央，仰頭望著齒輪間滴落的骨釉，每一滴都精確地落在他的乳牙缺口上。周明軒衝上前時，看見男孩的牙齦正在快速瓷化，新長出的牙齒不再是人類的臼齒，而是三棱狀的齒輪齒。
“周叔來得正好。”藍布衫女孩的聲音從穹頂傳來，她的身體倒掛在齒輪上，胸腔處的陣眼嵌著小羽的第六顆乳牙，“這次的骨釉雨，能讓齒輪鎮的孩子們提前十年‘成年’，你看——”
她指尖劃過齒輪，操場周圍突然浮現出三十個骨化孩童的虛影，每個都抱著與小羽同款的紅繩乳牙。周明軒認出其中幾個是三年前骨瓷化退去的居民，此刻他們的瞳孔再次變成旋轉的瓷片，頸後凸起的骨花圖騰，正與小羽的胎記同步發光。
“第一滴骨釉，喚醒地縛骸骨；第二滴骨釉，校準齒輪紋路……”小羽機械地開口，瓷化的手指指向便利店方向，“第七滴骨釉落下時，周叔你手腕的疤痕，會變成新陣眼的鑰匙孔哦。”
周明軒猛地看向手腕，齒輪狀疤痕正在滲血，血珠落在地麵，竟凝結成微型的亡骸骨血陣。藍布衫女孩笑著跳下齒輪，遞給他一個骨瓷罐，罐身刻著的，正是三年前小滿分裂時留下的指甲紋路：“把你的血裝進去，這是新齒輪的潤滑油呀。”
遠處傳來警笛聲，卻帶著指骨摩擦的雜音。周明軒知道，那是陣法在召喚新的“齒輪修理師”——就像當年的自己，帶著血脈裡的裂痕，最終成為陣法的一部分。他看著小羽逐漸瓷化的手臂，突然想起鐵盒底的最後一行字：“當逆齒開始咬合，齒輪的裂痕，反而是陣法最堅固的鉚釘”
骨釉雨在黎明前停住，便利店的貨架上，新到的骨瓷糖盒自動翻開，露出裡麵的傳單：“本周六，中心廣場舉行‘乳牙換齒輪’活動，七歲以上兒童均可領取骨瓷鑰匙”。周明軒摸著傳單上凸起的指骨紋路，發現右下角印著的，正是小羽新長出的齒輪齒印。
“爸爸，你看！”小羽舉著從鐘樓撿到的骨片，上麵刻著新的童謠，“藍姐姐說，這是給我的齒輪操作手冊哦——”
“七滴骨釉七個孔，逆齒轉三圈時鐘停，
守陣人的血養齒輪，外來的裂痕補鐘縫，
當第七顆乳牙嵌進去，世界變成骨瓷做的夢……”
周明軒望向窗外，梅雨季的烏雲正在聚集，這次雲團的形狀不再是骨鐘，而是巨大的齒輪。他知道，三年前的停擺不過是陣法的一次呼吸，現在，隨著小羽的第六顆乳牙瓷化，新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而便利店的藍布衫女孩，正微笑著擦拭貨架上的骨瓷牛奶瓶，瓶身上的水珠，再次聚合成細小的指骨形狀。
儲物間的鐵盒突然發出脆響，周明軒跑過去，看見三年前的指甲碎片正在自動拚接，形成的不是完整的指甲，而是一把齒輪狀的鑰匙，鑰匙孔處，清晰地印著他手腕上的疤痕形狀。
骨鐘的指針雖然停擺，但周明軒終於明白，在指骨深處、在乳牙縫裡、在每個梅雨季的雨水裡，亡骸骨血陣從未真正停止過轉動。它隻是換了個更隱蔽的齒輪，等著下一個帶著裂痕的人，主動將自己嵌進永遠轉動的循環。
第十二章齒輪咬合處的紅繩
梅雨季的潮氣滲進便利店地板時，周明軒正在用骨瓷鑰匙打開儲物櫃。鐵盒裡的指甲碎片已拚成完整的齒輪鑰匙，齒紋與他手腕的疤痕嚴絲合縫，仿佛這把鑰匙本就是從他骨血裡長出來的。小羽的校服袖口滴下一滴骨釉，在鑰匙表麵暈開，露出隱藏的刻字：“逆齒轉動第三圈時，第一個齒輪會吃掉自己的紅繩”。
“爸爸，活動開始了。”小羽站在門口，頸後的骨花圖騰已完全凸起，形成可活動的齒輪鏈，“藍姐姐說，第一個把乳牙放進骨瓷盒的孩子，能看見地底下的鐘擺爺爺。”他晃了晃手中的紅繩，本該係著乳牙的繩頭空蕩蕩的，卻詭異地飄著半片藍布纖維。
中心廣場的骨瓷舞台在晨霧中升起，七個穿藍布衫的女孩捧著骨盒站成圓圈，每個骨盒上都刻著不同年代的亡者名字。周明軒認出其中一個盒子刻著“陸沉”，盒蓋縫隙裡透出的，正是十年前那枚崩裂的骨戒微光。
“各位齒輪鎮的小居民們——”藍布衫女孩的聲音通過骨瓷擴音器傳來，她的喉嚨裡卡著枚微型齒輪，每句話都伴隨著金屬摩擦聲，“把乳牙放進對應年份的骨盒，就能獲得‘齒輪公民證’，永遠不用害怕長大和疼痛哦。”
孩子們排著隊上前，周明軒看見每個孩子放入乳牙時，指尖都會浮現與小羽相同的齒輪紋路。當七歲女孩朵朵將乳牙放進“2025年”的骨盒，她的腳踝突然長出骨鏈，自動與舞台邊緣的齒輪咬合，笑容瞬間變得機械而標準。
“周叔，該讓小羽上台了。”藍布衫女孩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胸腔處的陣眼閃過小羽的倒影，“他的第六顆乳牙，可是開啟‘新齒輪紀元’的關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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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軒的手腕疤痕突然劇痛，他看見小羽正走向舞台，紅繩末端不知何時係上了陸沉的骨戒碎片。當男孩將手伸進“2035年”的骨盒，整個舞台發出齒輪咬合的轟鳴，七根肋骨支柱同時轉向便利店方向，柱頂的警徽碎塊拚成了周明軒的麵容。
“爸爸快看！”小羽的聲音混著骨鐘的餘響，“鐘擺爺爺在骨盒裡對我笑，他說……”男孩突然轉頭，瞳孔完全被旋轉的瓷片覆蓋，“說我的紅繩，是連接舊齒輪和新齒輪的橋。”
舞台中央的地麵裂開，露出底下運轉的骨鐘核心。周明軒看見陸沉的指骨鐘擺正在重新組裝，而小羽的紅繩，正將自己的腕骨與鐘擺末端的齒輪鎖死。藍布衫女孩笑著推開他，露出藏在舞台地板的亡骸骨血陣——中心位置的凹槽，正好能嵌進小羽的紅繩結。
“當年小滿沒完成的儀式，現在由小羽來完成啦。”女孩的指尖劃過陣法，周明軒的疤痕滲出的血珠自動飛向凹槽，“守陣人的血、逆齒的紅繩、七顆乳牙齒輪，這樣才能讓新骨鐘的指針，永遠指向‘齒輪咬合完美’的時刻。”
便利店方向傳來玻璃碎裂聲，周明軒回頭，看見所有骨瓷牛奶瓶同時炸裂，瓶中湧出的不是液體，而是帶著體溫的齒輪潤滑油。更恐怖的是，每個路過的居民頸後都浮現出骨花圖騰，他們機械地轉向廣場，步伐與骨鐘的滴答聲完全同步。
“第一顆乳牙齒輪嵌合！”舞台上的女孩們齊聲尖叫，朵朵的身體開始瓷化，她的乳牙在骨盒裡發出微光，“第二顆乳牙齒輪就緒……”
周明軒突然想起鐵盒裡的齒輪操作手冊童謠：“逆齒轉三圈時鐘停”。他望向小羽正在轉動的手腕，紅繩結已經轉了兩圈，每圈都會讓骨鐘核心的齒輪咬合更緊。當機立斷，他掏出骨瓷鑰匙，對準自己手腕的疤痕刺下去——
“哢——”
鑰匙斷裂的聲音與骨鐘的哀鳴同步。周明軒感覺有什麼東西從體內被抽出，低頭看見疤痕處浮出半片指甲，正是三年前小滿分裂時留下的。小羽的紅繩突然繃斷，男孩從舞台跌落，腕骨處的齒輪鎖孔滲出的不是血，而是帶著紅繩纖維的骨油。
“你以為破壞鑰匙就能停下？”藍布衫女孩的笑容第一次出現裂痕，她的胸腔陣眼開始崩塌，“每個齒輪咬合處，都藏著備用的紅繩——”
話未說完，廣場四周的槐樹突然炸裂，飛出無數紅繩，每根都係著曆代受害者的乳牙。周明軒看見其中一根紅繩係著陸沉的警徽，正飛向小羽的腕骨，而在紅繩末端，藍姐姐的骸骨虛影正握著剪刀，準備剪斷最後一絲逃脫的可能。
“抓住紅繩！”周明軒撲向兒子，骨瓷鑰匙的碎片在他掌心發燙，“那是你媽媽留給你的……”
話音戛然而止，他看見小羽的瞳孔裡，紅繩已經與腕骨齒輪鎖死，而在齒輪深處，刻著的正是周明軒曾祖母的名字——原來，所有的裂痕、所有的逆齒，不過是陣法在血脈裡埋下的雙保險，讓每個試圖破陣的人，最終都會成為加固齒輪的鉚釘。
骨鐘核心發出震耳欲聾的合鳴，周明軒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被吸入齒輪，最後一眼看見的，是小羽腕骨上的紅繩結，不知何時變成了“7”的形狀，正是亡骸骨血陣最核心的符號。而在齒輪深處，陸沉的指骨鐘擺終於完成組裝，指針指向的，不是“永遠”，而是“下一個二十六十年的第一滴梅雨”。
當一切歸於寂靜，中心廣場的舞台上，七個骨盒裡躺著七顆乳牙，每顆乳牙上都映著周明軒父子的倒影。藍布衫女孩撿起地上的骨瓷鑰匙碎片，對著陽光細看，發現碎片上刻著新的預言：“第十二個齒輪修理師，將在紅繩斷裂處，培育出能咬碎時間的逆齒”。
她笑著將碎片放進“2035年”的骨盒，轉身走向便利店，頸後的骨花圖騰隨著步伐轉動，每片花瓣都刻著一個名字——那些主動將自己嵌進齒輪的人，那些帶著裂痕卻自願成為鉚釘的人，都將在下次梅雨季來臨時，成為陣法最完美的一部分。
而在便利店的儲物間，鐵盒裡的指甲碎片再次開始分裂，這一次，它們拚成的不是齒輪鑰匙，而是一把紅繩編織的剪刀，刀刃處閃爍著微光，正對著骨鐘核心的“7”字陣眼。或許，這就是陣法留給世界的最後一道裂痕，等著下一個帶著紅繩的孩子，來決定是否剪斷永恒轉動的齒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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