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藍色蝴蝶停在破碎的玻璃上,翅膀上清晰映出奶奶臨終前的臉。蝴蝶扇動翅膀,血珠從翅脈滴落,在地板上寫出一行字:
“槐花開時,帶骨蝶去槐嶺。”
槐嶺是奶奶生前常去的荒山。林薇握緊骨蝶,突然想起鐵盒底襯著的槐樹皮上,似乎刻著地圖。她衝進書房翻出鐵盒,果然在夾層裡找到片曬乾的槐葉,葉背上用指甲劃出蜿蜒的山路,終點處畫著座孤墳,墳頭插著三支骨蝶。
“滴答!”玄關的門被猛地撞開,根須如潮水般湧進來,每根根須頂端都頂著枚刻著名字的骨蝶——正是鐵盒裡消失的那幾片。林薇將槐葉塞進嘴裡,抓起骨蝶衝向陽台,藍色蝴蝶突然爆發出強光,所有根須在光線下寸寸斷裂。
她跳上陽台護欄,暴雨瞬間澆透了她的衣服。身後的根須重新聚合,凝成個穿藍布衫的陰影,陰影舉起雙手,露出掌心刻著的“林薇”二字——那是用她的血寫的契約。
“奶奶!”她對著暴雨大喊,將骨蝶拋向天空。
藍色蝴蝶接住骨蝶,化作道藍光射向槐嶺方向。林薇縱身躍下,落地時滾進片水窪,抬頭看見公寓樓外的梧桐樹上,停著千百隻藍蝶,每隻蝶翼都映著奶奶不同年齡段的笑臉。
當警察趕到時,隻看見滿地碎玻璃和根須殘骸,以及林薇頸間那枚重新浮現“槐”字的銅鎖。他們不知道,在暴雨深處的槐嶺,有座新墳正在槐花開時微微顫動,墳頭的三支骨蝶上,分彆刻著“母”“女”“薇”,而墳前的槐樹苗下,埋著個用嫁衣包裹的鐵盒,盒裡睡著枚不再滴血的骨蝶,蝶翼上凝固著兩滴淚,一滴是奶奶的,一滴是她的。
從此每個雨夜,林薇都會收到片帶血的槐樹葉。樹葉落在窗台時,總會驚飛停在紗窗上的藍蝶,而那若有若無的“滴答”聲,不再是恐懼的倒計時,倒像是有人隔著陰陽,用指節輕叩她的窗,問一句:
“孩子,今晚睡得安穩嗎?”
她知道,奶奶用生命換來的救贖,從來不是終結,而是另一種形式的守護。就像老宅廢墟上那株槐樹苗,年年春天都會開出藍紫色的花,花瓣落在墓碑上時,總像極了奶奶當年曬在竹竿上的藍布衫,在風裡輕輕搖晃,哼著無人能懂的、關於血與蝶的搖籃曲。
又是一年槐花開。林薇踩著晨露來到槐嶺,墓碑上的青苔被昨夜的雨水洗得發亮,而碑前那株槐樹苗已長到齊腰高,枝頭綴滿了藍紫色的蝶形花。花瓣簌簌落下時,她總能看見光斑裡浮動著細碎的藍布纖維,像極了奶奶晾曬在竹竿上的衣衫邊角,被風掀起時露出的暗紋。
“奶奶。”她將銅鎖放在墓碑前,鎖麵的“槐”字在花影中若隱若現。自從那年雨夜後,這枚鎖再沒滲過血珠,卻總在槐花開時沁出涼意,仿佛有人隔著陰陽在輕輕嗬氣。
一陣穿堂風掠過,槐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林薇忽然聽見搖籃曲的調子,不是記憶裡奶奶哼的童謠,而是混雜著根須摩擦泥土的低吟,每一個音符都帶著潮濕的槐花香。她抬頭看見樹冠間飛舞著幾隻藍蝶,蝶翼掠過花瓣時,竟在空氣中留下淡紅色的軌跡,像用血水書寫的古老咒文。
“你看,它們又來陪你了。”她對著墓碑低語。去年她在這裡埋下鐵盒時,曾看見無數藍蝶從土裡鑽出,每隻蝶的翅膀都映著奶奶不同時期的模樣——年輕時在槐樹下繡花的姑娘,中年時在老宅曬梅乾的婦人,臨終前躺在床上枯瘦的老人。
花瓣落在她發間,突然有片花瓣粘在她手背,葉脈處滲出一滴晶瑩的液體。她想起鐵盒裡那片刻著地圖的槐葉,葉背上的血字早已淡成淺痕,卻在每年今日會重新暈開:“槐花開七次,契約終成灰。”
“第七年了。”她撫摸著槐樹苗的樹乾,指尖觸到一道蜿蜒的疤痕,形狀恰似奶奶當年繡在嫁衣領口的並蒂蓮。樹乾深處傳來微弱的搏動,像心臟在緩慢跳動,每一次搏動都震落幾片花瓣,花瓣跌在墓碑上,竟拚成了半件藍布衫的輪廓。
搖籃曲的調子突然變了,變得急促而破碎,像是有人在奮力掙脫什麼。林薇猛地抬頭,看見所有藍蝶都聚在樹苗頂端,翅膀拍打出刺目的藍光,而樹下的陰影裡,竟緩緩升起一具由花瓣組成的人形——穿著藍布衫,戴著銅鎖,正是奶奶年輕時的模樣。
“薇薇……”花瓣人形開口,聲音由無數槐花瓣摩擦而成,“它……要醒了……”
話音未落,樹苗突然劇烈搖晃,所有藍紫色的花瞬間枯萎,變成暗紅色的血瓣簌簌落下。林薇看見墓碑下的泥土裂開縫隙,縫隙裡伸出根須,根須頂端纏著她當年埋進去的鐵盒,鐵盒表麵布滿了牙印般的抓痕。
“快走!”花瓣人形猛地將她推開,自己卻被根須纏住。林薇看見花瓣在根須的撕扯下片片碎裂,每片碎瓣都發出奶奶的嗚咽聲。她想起鐵盒裡那片刻著“薇”字的骨蝶,慌忙從頸間扯下銅鎖——鎖麵不知何時已變回“槐”字,且正在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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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一滴血珠從鎖孔滲出,滴在枯萎的槐樹苗上。刹那間,所有根須都發出痛苦的嘶吼,鐵盒“哐當”落地,盒蓋彈開,裡麵的骨蝶正發出瑩藍的光,而蝶翼上的血字“薇”,正在光中漸漸淡去。
林薇抓起骨蝶按在樹苗上,藍光閃過,根須瞬間縮回地下,墓碑下的縫隙自動愈合,隻留下滿地暗紅的花瓣。花瓣人形在藍光中重新凝聚,她走到林薇麵前,伸手替她拂去發間的花瓣,指尖觸到她臉頰時,冰涼如晨露。
“它被骨蝶鎮住了。”花瓣人形的聲音越來越輕,“以後……每年槐花開時,來看看樹……”
話音未落,她便化作漫天藍紫色的花瓣,與空中的藍蝶融為一體。林薇伸手去抓,隻握住一片帶著體溫的花瓣,花瓣上用紅墨水寫著一個字:“安”。
槐嶺的風再次吹過,搖籃曲的調子變得溫柔綿長,像是從樹根深處傳來,又像是在她耳邊呢喃。她將銅鎖重新掛回頸間,鎖麵的“槐”字正在褪去,漸漸露出並蒂蓮的紋樣。
下山時,她回頭望了眼槐嶺。那株槐樹苗在陽光下重新抽出嫩芽,嫩芽的顏色是純淨的藍紫色,像極了奶奶年輕時繡在帕子上的蝴蝶。
而墓碑周圍,不知何時落滿了藍紫色的花瓣,層層疊疊,堆成了一件永遠不會褪色的藍布衫,在風裡輕輕搖晃,哼著隻有她能聽懂的、關於血與蝶的搖籃曲,守著這片埋葬了秘密與愛的土地,直到下一個槐花開遍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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