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帝的直播畫麵定格在鐵皮房的輪廓上，自拍杆彎曲成“37”的瞬間，謝無妄的右眼瞳孔微微一縮。那滴血早已沉入數據荒原，可它暈開的墨跡並未消失，反而如根係蔓延，悄然刺穿了所有世界的防火牆。
慶國的城牆開始一塊塊剝落，不是崩塌，而是被某種無形之力整齊地切割，每一塊碎石落地時都發出“哢噠”一聲，像是積木歸位。天空不再是天，雲層裂解為無數綠色像素方塊，隨風飄散，背景音從風嘯變成了8bit電子音效，連呼吸都帶著《我的世界》的踩踏聲。
謝無妄低頭，腳下的焦土已變成由方塊拚接的地麵，每一步都觸發“獲得木頭x1”的係統提示音。他沒動，隻是看著慶帝的直播畫麵徹底熄滅，那根自拍杆靜靜躺在像素化的地麵上，金屬環的“37”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他沒去撿。
他知道，這不再是係統在演戲，而是劇本外的演員開始自己寫台詞。
金鑾殿的方向傳來機械運轉的嗡鳴。一道身影踏著方塊階梯緩步走來，每一步都精準落在像素中心，仿佛被遊戲引擎鎖定坐標。是五竹。
但已不是那個背著鐵傘、麵無表情的五竹。他的身體被像素化重構，四肢由深灰色方塊堆疊而成，關節處泛著金屬光澤。最詭異的是那雙機械眼——左眼閃爍著“拚多多”三個字的霓虹燈牌，右眼則不斷彈出半透明彈窗，像是某種強製植入的廣告插件。
“檢測到宿主在此維度停留超過安全時長。”五竹開口，聲音經過電子濾波，帶著ai客服的平直語調，“是否花費1因果值，領取‘新手大禮包’？內含：9.9包郵的輕功秘籍、限時返場的玉佩三聲回放、以及‘燒書火焰特效’體驗裝。”
謝無妄沒答。
他隻是站著，右手垂在身側，指尖輕輕擦過“生死看淡”匕首的刀柄。那匕首依舊冰冷，刀身未刻字的一麵朝內，貼著腰側。他知道，這把由熵增之神肋骨所化的武器，此刻也正被係統重新定義——或許下一秒，它就會變成“限量版收藏品”，標價9999因果值上架。
五竹的機械眼閃爍了一下，彈窗自動刷新：“檢測到宿主未響應，係統默認進入‘猶豫模式’。溫馨提示：猶豫超過三秒，將自動扣除1因果值並強製領取禮包。”
謝無妄抬眼。
他沒有看五竹，而是盯著那雙機械眼中不斷跳動的“拚多多”字樣。那三個字在他瞳孔中倒映，像是一道被篡改的符咒，試圖將他的存在格式化為消費單元。
他想起了上一次敲玉佩的瞬間。
想起了燒書時火焰的溫度。
想起了血滴落地時，那滴墨跡般的暈染。
那些都不是數據，不是積分，不是可打包出售的“高光時刻”。它們隻是存在——帶著記憶的存在。
他抬起右手，食指緩緩在空中劃出一道斜線，不是點擊“否”，也不是確認，而是直接否定了“選擇”本身。
五竹的機械眼猛地一顫。
彈窗瞬間凍結，隨後“砰”地炸成無數亂碼字符，像被拔掉電源的顯示器。整個像素世界隨之震顫，地麵開始瓦解，方塊一塊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白交錯的字符流。
慶國的金鑾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由ascii字符構成的巨型畫卷：城牆由“”堆砌，宮門由“|”和“_”拚接，而“慶國”二字，則由密密麻麻的填空題組成——
“《五年高考三年模擬》數學卷第3題：已知函數f(x)=ax2+bx+c……”
“語文閱讀理解：請分析‘臣妾做不到啊’在文中的情感表達作用。”
謝無妄站在字符風暴的中心，右眼的混沌之瞳悄然流轉，墨玉色澤中浮現金色神紋。他沒有吞噬，沒有反抗，甚至沒有移動。他隻是看著。
看著世界從像素降維到字符，看著規則從圖形界麵退化為命令行，看著係統最後的體麵被剝得一乾二淨。
五竹的機械眼還在閃爍，但已無法發聲。他的鐵傘殘留在字符流中，傘骨由“”和“\”構成，傘麵則是一串不斷滾動的代碼。那道非方塊化的裂痕，依舊清晰可見，形狀與“3700”完全吻合。
謝無妄終於動了。
他抬起左手，指尖輕輕觸碰那道裂痕。字符流瞬間停滯，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就在這時，字符畫卷的邊緣，一行極小的亂碼悄然浮現：
“觀眾3700：登錄狀態異常，是否強製同步？”
謝無妄的瞳孔微微一縮。
他知道，這不再是係統在試圖控製他，而是係統在害怕——害怕某個本該被清零的記憶，正在通過字符的縫隙，重新登錄。
他收回手，轉身，朝著字符構成的宮門走去。
每一步，都踩在填空題的空白處。
身後，五竹的機械眼終於徹底熄滅，鐵傘化作一串消散的“~”符號，隨風飄向字符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