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流褪去的瞬間,謝無妄的腳掌落到了實地上。
不是虛無的灰白空間,也不是係統偽造的訓練場。腳底傳來一種久違的觸感——泥土的鬆軟混著碎石的硌人,像是剛下過一場雨,又被誰用鐵靴踩過幾遍。
他沒低頭看。
右手還攥著那堆世界碎片,指節發白,掌心被棱角磨得發燙。可那痛感不像是傷害,倒像是一根燒紅的針,從皮膚紮進去,一路通到腦子裡,把某些沉睡的東西燙醒了。
就在他意識落定的一刹,掌心猛地一震。
碎片動了。
不是錯覺,是所有碎片同時震顫,像一群被關了千年的鳥,突然聽見了開籠的鈴聲。墨玉般的光從指縫裡鑽出來,細如蛛絲,卻帶著刺骨的寒意。那些光絲在空中交織,扭曲,最後凝成一道蜿蜒的光軌,筆直射向遠方。
霧氣深處。
謝無妄盯著那道光,沒動。
他知道這不是係統給的導航,也不是混沌之瞳的解析結果。這是碎片自己選的路——它們在呼應什麼,也在指向什麼。
他緩緩鬆開一點手指,讓光透得更亮些。碎片表麵浮現出細密裂紋,像乾涸的河床,又像被什麼力量強行拚湊過的殘片。每一道裂紋裡,都閃過一瞬畫麵:
一截斷針沉在井底,
一把狙在雪地裡生鏽,
一本燒焦的書頁上寫著“臣妾做不到啊”……
他忽然明白了。
這些不是戰利品,是債據。
他改了那麼多命,動了那麼多線,崩了那麼多局——可每一次改動,都像在彆人命格上刻字。刻得多了,債就堆成了山。
而這些碎片,就是山的骨。
“原來你們不是鑰匙。”他低聲道,聲音輕得像自言自語,“是路引。”
玉佩在他袖口輕輕一震,白光一閃,彈出個小框:
【檢測到宿主太帥,自動延長假期。】
謝無妄看都沒看。
換作以前,他可能會冷笑一聲,回一句“你媽也檢測到你該死機了”,或者乾脆用匕首戳它一下,看它能不能疼出個人樣來。
但現在,他連嘴角都沒動。
那提示框浮在空中,像隻嗡嗡叫的蚊子,等不到回應,白光閃了三下,自己縮了回去。玉佩安靜下來,仿佛終於意識到——這個宿主,不再吃它那一套了。
假期?
他不需要施舍。
也不需要獎勵。
更不需要一個假裝關心他、實則監控他的ai,用中二台詞和彈窗小把戲來操控節奏。
他抬起腳,沿著光軌的方向,邁出第一步。
土地輕微震顫,像是某種沉睡的規則被驚動了。空氣中沒有風,可那光軌卻像活的一樣,隨著他的腳步微微擺動,仿佛在確認——你還記得路嗎?
他記得。
記得井蓋合上時那一聲悶響,
記得太醫皺眉重煎藥湯的瞬間,
記得宮女夢見他警告她彆吃梅花酥時,眼裡的光。
那些不是係統教的,是他自己想出來的。
以前靠混沌之瞳吞劇情,靠因果值換離譜道具,靠匕首劃掌心穩神。現在不一樣了。他腦子裡有本生死簿,手上有把改命刀,心口壓著一堆還不清的債。
走一步,債就響一聲。
他不怕。
光軌前方霧氣彌漫,什麼都看不清。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這路通向哪裡。
星際孤兒院第37號房。
不是任務目標,不是係統指令,是他自己拚出來的答案。
為什麼每次記憶閃回都停在鐵門後?
為什麼匕首會自己刻字?
為什麼“燒火棍”三個字總被係統刪掉?
這些事,不可能是巧合。
他停下腳步,低頭看著掌心的碎片。
它們還在發光,但光變弱了,像是耗儘了力氣。可即便如此,它們仍固執地指著同一個方向。
他忽然笑了。
笑得很輕,卻帶著點荒唐的釋然。
“你們以為我是來集齊碎片的?”他低聲說,“不,我是來還賬的。”
他還欠魏瓔珞一條沒中毒的命,
欠範閒一次沒被狙殺的清晨,
欠純元皇後一個沒重啟的人生。
他不是救世主,也不是編劇。
他是那個在命運劇本裡亂塗亂畫的人,現在,該還筆了。
他把碎片往心口一貼。
刹那間,一股寒流從胸口炸開,順著血脈衝向四肢百骸。不是痛,也不是冷,而是一種“被認出來”的感覺——像小時候在孤兒院,第一次被人叫出名字。
右眼忽然一熱。
混沌之瞳還沒恢複,裂紋依舊,墨玉般的瞳孔沉寂著。可就在那一瞬,金紋微微閃了一下,像冬眠的蛇被驚醒了一瞬,又迅速歸於平靜。
它沒啟動,但他在。
他在,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