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妄貼著牆根挪到盛府西角門時,那提籃婦人正把紅布掀開一條縫,往守門小廝手裡遞了個油紙包。香氣飄過來,他鼻尖一皺——鎖魂引混了陳皮末,掩得巧妙,卻逃不過聞過三十七個世界陰私的鼻子。
他低頭鑽進送菜的竹筐,順手抓了把蔥塞嘴裡,嚼得哢嚓響。兩個婆子抬著食盒走過,嘀咕著“老爺今兒又關書房,連茶都自己泡”。另一人壓低嗓:“可不是,昨兒還聽見裡頭念‘郎君腰間玉帶解不開’,羞死個人。”
謝無妄差點被蔥嗆住。
等巡邏間隙,他翻出筐底,抹了把臉上的菜葉,順著回廊摸到東跨院。盛紘書房窗縫透出燭光,影子在紙上晃,一手執筆,一手拍大腿,激動處還抖三抖。
窗紙上有個針眼大的洞,是前夜那婦人留下的符紋觸發點。他從袖中抽出一根細銀針——王熙鳳給的“容嬤嬤特供款”,據說紮過賈璉七十二次都沒被發現。
針尖輕碰破口,幽藍微光一閃。
成陣了。
這不是普通的防盜符,是命理錨定陣的變種,靠書寫者的情緒波動維持運轉。寫得越投入,陣法越穩。怪不得香灰裡摻朱砂骨粉,那是拿作者精氣當燃料。
屋裡傳來一聲嚎:“啊!這段太勁爆,得畫個圈重點!”
謝無妄眼皮直跳。
他屏息貼牆,聽那筆尖沙沙響,像春蠶啃桑葉,又像蛇蛻皮時刮過石板。幾句斷詞飄出來:“……明蘭俯身湊近,唇幾乎貼上顧郎耳垂,低語道:‘你可知我為何偏愛青玉鐲?因它冷,像你的手。’”
謝無妄默默把銀針往回收了半寸。
瘋了,全瘋了。
這哪是黃文,這是披著香豔外衣的加密日誌。剛才那句“青玉鐲”,分明對應兵符碎片第三錨點的開啟密語——“寒玉觸膚,機括自啟”。他在琅琊榜世界聽過一模一樣的設定,是梅長蘇用來啟動江左盟密庫的暗號。
屋裡人突然摔了筆:“不行!這段感情太細膩,衝淡了主線!得加點猛料!”
接著是翻紙聲,新稿鋪開。
“改寫——明蘭扯下發簪抵住顧廷燁咽喉,冷笑:‘你若敢娶旁人,我便將舊井石獅口中的東西公之於眾。’”
謝無妄瞳孔一縮。
來了!
舊井石獅,正是他在箭靶機關裡解析出的關鍵坐標。而“東西”二字,明顯指代兵符殘片。盛紘不是瞎編,是在回憶什麼。
他咬牙,忍住想直接踹門的衝動。現在闖進去,隻會觸發陣法反噬。這書房早被煉成了半件法器,強行破壞等於引爆一座小型命陣。
得偷。
盛紘起身倒茶,背對窗戶。燭影拉長,照見牆上掛滿的手稿目錄:《庶女翻身記》《姨娘上位圖鑒》《家主夜半挖寶實錄》……
謝無妄嘴角抽了抽。
這老頭根本不是好色,是借寫黃文泄密!每本標題看著荒唐,內容全是加密情報。那些“夜奔”“私會”“床底藏寶”的橋段,八成都是真實事件的變形記錄。
機會隻有一次。
他貓腰翻窗,足尖落地如踩棉花。三步到案前,匕首挑開抽屜暗格,“啪”一聲輕響。
裡麵整整齊齊碼著三十多卷手稿,最上麵一本寫著《盛家秘辛·兵符篇》,封皮還畫了個歪心,心眼裡戳著把小劍。
他快速抽出,往懷裡塞。其他稿子也順走一半,用油紙包好捆在腰間。動作乾淨利落,連硯台邊的墨漬都沒蹭亂。
臨走前,目光掃過桌角小瓷瓶。
紅膏未乾,像是剛取用過。他指尖沾了一點,撚了撚,黏而不膩,帶著微腥。確實是鎖魂引的藥泥,用於封存書寫者的命格波動,防止被外人窺探。
但……為什麼還要留著?
正常來說,寫完就該焚毀藥泥,避免痕跡累積。可這瓶明顯反複使用,說明盛紘不僅沒打算停,反而在持續強化陣法。
要麼是癮大,要麼是有人逼他寫。
謝無妄收回手,袖中令牌忽然發燙。“53”字樣微微亮起,與手稿產生共鳴。看來這疊紙不隻是線索,還是某種鑰匙。
他退到窗邊,正要翻出,忽聽屋裡一聲歎:“唉,今日靈感枯竭,暫且歇筆。”
腳步聲逼近。
謝無妄縮身藏進窗台下陰影,屏住呼吸。門軸輕轉,盛紘走出來吹滅廊燈,嘴裡哼著小曲:“……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尚未洞房,先摸玉佩……”
謝無妄默默把匕首握緊。
等腳步遠去,他才翻身落地,貼牆疾行。穿過兩道月洞門,拐進假山群。此處僻靜,藤蔓遮頂,適合清點戰利品。
他靠石坐下,掏出最上麵那卷《兵符篇》,翻開第一頁:
“話說那年冬雪,老太爺醉酒失言,道出祖訓:兵符三分,一埋祠堂地磚下,一藏西園古井石獅口,最後一塊……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