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妄從斷崖下來時,袖口還沾著半片焦黑的布條。他沒抖落,隻是將手插進衣擺深處,指尖觸到那枚溫熱的玉佩。剛才那人胸口嵌著的晶片,和自己腕上這塊分明是一對,可係統毫無反應,連個提示音都沒蹦出來。
他腳步一頓,抬眼望向山腳集市。
人聲鼎沸,鍋氣衝天。油條在滾油裡翻騰,燒餅師傅光著膀子甩麵團,幾個小孩圍著糖畫攤子轉圈。這煙火氣太足,反倒讓他心頭一緊——剛經曆過一場關於“宿主真相”的對峙,此刻卻要一頭紮進雞毛蒜皮的吵嚷裡。
前方人群突然炸開一聲吼:“誰讓你們送錯餐的?!”
謝無妄皺眉走過去,撥開兩個圍觀漢子,一眼認出被圍在中間的是高崇。那人穿著青布短打,腰間挎著個鼓鼓囊囊的食盒,臉上全是汗,嘴唇乾裂,正低著頭挨罵。
“我真不是故意的……”高崇聲音發顫,“那條巷子岔路太多,我繞了三圈才摸到,結果還是送錯了門。”
“少廢話!”顧客一腳踹翻腳邊的小板凳,怒目圓睜,“老子餓得前胸貼後背,等了一個時辰,就為吃碗熱湯麵!你倒好,送來一碗冷飯配鹹菜!江湖快遞總堂要是不管這事,我現在就去刑部告你們欺詐!”
旁邊有人起哄:“賠三倍!不然砸了他們招牌!”
高崇臉色發白,雙手攥緊食盒邊緣,指節泛青。他不是怕事的人,當年在英雄大會上單挑七派高手都沒慫過,可現在手裡端的是飯不是刀,嘴也不利索,越急越說不清。
謝無妄不動聲色地站到他身側,輕輕拍了下肩膀。
這一拍,高崇渾身一震,差點跳起來。
“這位兄台稍安。”謝無妄開口,語氣平緩卻不容置疑,“錯餐是我們的責任,您要罰要告,我們都接著。但您也看看,高兄這身衣服都濕透了,三條街跑下來,鞋底都快磨穿,若真是敷衍了事,何必親自送到您手上?”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對方腰間的舊刀:“您是行武出身吧?當年押鏢走南闖北,可有哪次是風平浪靜的?小磕小碰,誰都不想。如今咱們江湖快遞初立門戶,規矩還沒立穩,犯點錯,您高抬貴手,也算給後生留條活路。”
那顧客愣了一下,怒火稍減。他確實當過鏢師,最恨的就是推諉扯皮,可眼前這人不辯解、不頂嘴,反倒主動認錯,話又說得體麵,一時竟不好再發作。
謝無妄順勢從懷中取出一枚木牌,遞上前:“這是四季山莊禦廚親製藥膳券一張,可免費兌換三日滋補餐,另加一份安神湯。今日耽誤您用飯,實在不該,這點心意,請您務必收下。”
顧客接過木牌看了看,哼了一聲:“算你們識相。下次再出這種事,我不光要賠錢,還要把你們名字掛城門口!”
人群漸漸散去,隻剩幾個閒漢還在遠處嘀咕:“新手就是不行……”
高崇鬆了口氣,腿一軟,差點跪下去。謝無妄扶了他一把,低聲問:“你怎麼乾上這個了?”
“嗐,沒事做唄。”高崇苦笑,“英雄大會散了,各派回山,我也無處可去。聽說江湖快遞招人,一趟能賺五兩銀子,想著試試看。”
謝無妄盯著他眼睛:“那你昨天在鬼穀外巷口晃悠半天,是在等人?還是找什麼?”
高崇一怔,眼神閃躲:“你……你怎麼知道?”
“我路過看見的。”謝無妄笑了笑,“你站在那兒,像根木樁子,左顧右盼,手裡還捏著張破紙。不像等人,倒像在等暗號。”
高崇沉默片刻,終於低頭,從懷裡摸出半截燒焦的布條,聲音壓得極低:“有人給我這張東西,說隻要我把一份餐送到青崖山第七棵鬆樹下,就能告訴我……當年是誰放火燒了我師父的藥廬。”
謝無妄瞳孔微縮。
藥廬失火?那可是十五年前的老案了。當時江湖傳言是仇家報複,可一直沒查出真凶。沒想到,竟有人拿這事當餌,釣一個落魄武夫跑腿送餐?
“那人長什麼樣?”他問。
“沒見過。”高崇搖頭,“每次都是半夜留信,塞在我枕頭底下。第一次我以為是惡作劇,可後來……我發現他知道很多隻有我和師父才知道的事。比如……比如我師父臨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說什麼?”
“他說……‘彆信編號’。”
謝無妄心頭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