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的水還在滴,一滴一滴砸在謝無妄腳邊,濺起細小的泥星。
他沒回頭,隻把芯片卡在掌心攥得發燙。頭頂主塔的光已經暗了兩層,巡邏隊的腳步聲往東偏移,顯然是被那段偽造指令引走了。他靠著井壁站直身子,右眼裂紋蔓延到眼角,像一塊摔過的玉,每次眨眼都帶著滯澀的刺痛。
玉佩貼著胸口,溫了一瞬,又冷下去。
他知道不能再等。那股共鳴還在體內回蕩,像是有誰在另一頭輕輕敲門。可現在不是查根問底的時候,鬼穀不能亂,至少在他把事情說清楚之前。
他抹了把臉,將匕首插回腰間,沿著排水渠側壁的舊藤蔓攀上井口。外麵風不大,但吹在汗濕的後頸上還是激出一層寒意。遠處議事崖的輪廓隱在霧裡,幾盞鬼火飄著,像是有人在暗處睜著眼。
傳音符陣還在。那是他前些日子辦“打榜大賽”時順手埋下的,原本是為了防止評委串通刷票,現在倒成了最安全的聯絡方式。他咬破指尖,在符紙上畫了個倒三角——這是和周子舒約好的暗記,意思是:事急,獨見。
符紙燃起一道幽藍火苗,轉瞬即滅。
不到半盞茶功夫,崖下小徑傳來腳步聲。周子舒披著外袍走來,手裡沒帶兵刃,眼神卻比刀還利。
“你剛從影淵出來?”他開口就點到了要害,“我看見主塔第三層的監控陣列跳了三次紅光。”
謝無妄點頭,沒繞彎子:“他們想用共頻意誌控製整個鬼穀,我已經見過一次。隻要七層服務器同步啟動,所有活人、死人、半死不活的,都會變成他們的接收器。”
周子舒皺眉:“你說的‘他們’,是黑暗組織?”
“不隻是組織。”謝無妄從懷裡掏出那張密鑰卡,“是更上麵的東西。這玩意兒燒了之後,會顯影。”
他蹲下身,劃燃火折,將卡片投入事先準備的小銅盆。火焰騰起的一瞬,灰燼中浮出六個字:影淵七層,指令同頻。
周子舒瞳孔一縮。
那六個字懸在火光裡,像被無形的手寫上去的,筆畫扭曲卻不散。它們隻存在了短短三息,便化作煙塵飄散。
“這不是幻術。”謝無妄盯著餘燼,“是係統底層代碼的投影。他們已經在測試大規模意識同步了,下一步就是鎖定節點,植入主控意識。”
周子舒沉默片刻,終於問:“你能阻止?”
“我能攪局。”謝無妄站起身,右眼裂紋微微發燙,“但我一個人進不去七層。需要幫手,也需要一個說得上話的人,幫我把消息放出去。”
周子舒看著他,目光從懷疑慢慢轉為審視:“上次你搞‘應援棒大戰’,差點讓鬼市炸成煙花展;前陣子又在藏書閣推《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害得老鬼們集體背公式。你現在讓我信你?”
謝無妄笑了下,沒否認:“我承認我鬨過事。可那次是玩,這次是命。你不信我沒關係,但你得問問自己——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所有人腦子裡突然響起同一個聲音,命令你去殺誰,你還能不能算你自己?”
周子舒沒說話。
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騷動。幾道身影從崖上走下,為首的是一位白發老鬼,拄著拐杖,身後跟著七八個門徒。
“聽說有人帶回了影淵的情報?”老鬼嗓音沙啞,“是不是又想拿什麼‘末日預言’嚇唬人?”
謝無妄認得他,鬼穀資曆最老的守靜先生,向來主張閉門清修,最討厭外事紛爭。
“我不是來嚇人的。”謝無妄平靜道,“我是來報信的。你們可以不信,但彆攔著彆人聽。”
“哼,又是你。”另一位年輕鬼修冷笑,“前腳剛搞完直播帶貨,後腳就說世界要完了?誰知道是不是你為了流量編的劇本!”
旁邊有人附和:“就是,上次他說溫若寒要在不夜天城開核電廠,結果呢?人家隻是煮了個火鍋。”
謝無妄沒動怒,反而從袖中取出匕首,輕輕往地上一插。
刀身入石三寸,嗡鳴不止。
地下陰氣順著刀紋往上爬,形成一圈淡青色的環形光暈,緩緩擴散。緊接著,空中浮現出一段模糊影像——
畫麵裡,七名守衛整齊轉身,動作一致如提線木偶。而他們的額心,都連著一條看不見的線,彙聚向謝無妄的右眼。
“這是我在審訊室那一刻的記憶回放。”謝無妄聲音不高,“你們看到的,是共頻控製的殘影。當時我不隻是被監視,是被當成信號中轉站。而你們……每一個在鬼穀範圍內的人,都有可能成為下一個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