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妄退回自己房中,道袍未脫,袖口還沾著巷外的塵灰。他把匕首擱在桌上,刀柄朝東,這是個習慣——若有人夜探,推門瞬間必先看見兵刃位置,誤判他是左撇子。
銅鏡擺在窗台,映出院門口那棵老槐。方才兩個灑掃婢女就在樹下爭執,一個攥著燒焦的紙片不肯撒手,另一個指著她鼻子罵“招禍精”。謝無妄沒插話,隻等她們吵完,那持紙的丫頭轉身時,衣角翻起一道暗紅邊線——和徐脂虎肩井穴被紮後滲出的血色一模一樣。
他走過去,撿起殘片。指尖觸到的刹那,一股陰冷順著經脈往上爬,像是有人用冰針戳進指甲縫。這不是普通的符紙,而是《延禧攻略》世界裡“紮小人”儀式用過的祭品,被人複刻了七成形、八分神,差的那點火候,反倒是故意留的破綻,引人追查。
“誰給你的?”他問。
婢女搖頭,嘴唇發白:“前日庫房整理舊賬,順手墊了鞋底,昨夜就開始做夢……夢見自己寫不出字,筆尖全是血。”
謝無妄眯眼。賬冊?薑泥前幾日剛錄完的軍餉明細,正是存入庫房封存。若有人借整理之名動了手腳,再把染咒的紙混入其中,接觸者皆成傳病媒。
他將殘片收進袖袋,轉身往正堂去。
天剛亮,馬廄那邊就炸了鍋。一個喂馬的老漢突然倒地抽搐,醒來後滿嘴胡話,說半夜有紙人爬到胸口,拿毛筆蘸他血改生辰八字。管家帶人去瞧,發現他枕下壓著半張泛黃的文書,正是北涼三年前的糧草調撥單。
徐驍坐在主位,臉色鐵青。底下站了一圈仆役,個個低頭垂手,可眼神亂飄,有人偷瞄徐脂虎的方向,有人往謝無妄這邊瞥。流言已經起了——有人說小姐得罪了陰司,也有人說那野道士昨夜施法不成,反倒把邪氣引進了府。
“都閉嘴。”徐驍一掌拍在扶手上,“再傳一句閒話,打斷腿扔出府。”
沒人應聲,但空氣更沉了。恐懼這東西,越壓越脹。
謝無妄站在人群末尾,不動聲色抬起右手。陽光穿過廊柱,在地麵拉出他的影子。他微微側身,讓影子扭曲成跪拜狀,又輕輕晃了晃手指,那影子竟像抽搐般抖了兩下。
幾個靠得近的仆役立刻後退,有個小丫鬟直接捂嘴驚叫。
“是他!昨晚就是這影子爬上我床頭!”
“我就說不該讓他進門,哪有道士自殘求驗的?分明是妖人!”
謝無妄不辯解,反而低笑一聲,聲音不大,卻剛好能讓前排聽見:“影子怕我,說明它認得我。”
徐驍目光掃來,停在他臉上。
“你昨夜說‘東側院有異’,現在全府都亂了,你給個交代。”
“交代不必。”謝無妄抬頭,語氣平得像在聊天氣,“但若再有人夢魘流血,送來我處,三日內可斷其源。”
“憑什麼信你?”
“憑我現在就能說出,馬夫枕下的那張單子,右下角有個墨點,形狀像條蛇咬過。”
眾人一愣。
管家急忙翻看證物,果然。那墨點極淡,若不湊近幾乎看不見,偏偏真如蛇吻。
徐驍眼神變了。他沒說話,但揮手示意記錄病患名單,誰再出事,先報謝無妄。
散會後,謝無妄直奔庫房。
守庫的老仆攔在門口,說是奉命不得放人入內。謝無妄也不爭,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遞過去:“徐王妃讓我取前年臘月的炭銀賬核對。”
老頭猶豫片刻,接過去一看,確實是王妃私印。他點頭開門,卻不肯走開,堅持要在旁看著。
謝無妄不介意,徑直走向最裡層的木架。那批薑泥整理過的賬冊就堆在第三格,封皮上還貼著她親手寫的編號。他抽出一本,翻開第一頁,用匕首背輕輕一劃。
墨跡遇金屬,邊緣泛起微綠熒光。
怨墨。隻有沾過“紮小人”儀式的物品才會殘留這種反應。更關鍵的是,這熒光脈動節奏,和昨夜軒轅敬城屋內那幅十字繡的能量波動一致。
但他很快察覺不對。
同源,卻不同心。
軒轅的繡陣是鎮魂向,能量流轉平穩,而這賬冊上的怨墨,脈衝急促,帶著催發與擴散的意圖。就像同一把刀,一個用來救人縫合,一個用來割喉放血。
有人在模仿軒轅的手法,故意留下相同痕跡,把臟水潑過去。
謝無妄合上賬本,指尖在封皮上摩挲。忽然,他停住。
書脊夾層裡,有一道極細的折痕,像是被人用熱鐵壓過。他撕開一角,裡麵藏著一張薄如蟬翼的紙條,上麵寫著一行小字:
“東廂寅時三刻,風起南廊。”
不是留言,是記賬。
有人在用賬冊做暗號傳遞消息,而“風起南廊”四字,恰好對應今日早間馬夫發病的時間地點。
他把賬本塞回原位,轉身出門時,順手在門框上蹭掉匕首上的綠痕。
老仆跟出來鎖門,嘀咕了一句:“您走後,軒轅先生今早也來過一趟,看了半炷香才走。”
謝無妄腳步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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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動了哪本?”
“沒動,就在架子前站了會兒,臨走時說了句——‘紙能包住火,包不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