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妄收回腳步,玉佩的震動戛然而止。他沒再理會那條莫名其妙的“共享屏幕”申請,指尖在袖中輕輕摩了半圈,仿佛要把剛才那一瞬的異樣壓進記憶深處。
天光已經大亮。
他轉身走向書房,步子不急不緩,像是昨夜追敵、識破陰謀、接收神秘訊息這些事,都不過是晨起前的一段插曲。
推開書房門時,薑泥正坐在案前,手指懸在紙頁上方,遲遲未落最後一筆。她的手腕微微發顫,額角滲著細汗,麵前攤開的賬冊上密密麻麻全是數字與批注,有些地方被反複塗改,墨跡疊了好幾層。
聽見推門聲,她猛地一抖,抬眼見是他,嘴唇動了動,卻沒出聲。
謝無妄走到桌邊,掃了一眼賬本末頁——還差一個總括結語,便問道:“卡在這兒?”
薑泥低頭,“我……怕寫錯。”
“錯哪兒?”
“萬一算漏一筆,被人拿去說嘴,連累你也遭非議。”
謝無妄輕笑一聲:“你當徐府上下,真有幾個能看懂軍餉流水的?他們要的不是對錯,是有人擔責。你現在寫的不是賬,是立場。”
薑泥怔住。
他沒再多說,右手微抬,瞳孔裂紋一閃而逝,一道無形流光掠過賬冊。混沌之瞳並未吞噬劇情,隻是借因果律反向校驗邏輯漏洞——三處隱藏的錯項瞬間浮現:一處是糧草折價換算錯誤,一處是兵甲損耗未計入月報,還有一處則是某支偏軍的補給時間與驛站記錄不符。
謝無妄提筆,在邊緣空白處快速寫下修正點,字跡工整卻不帶煙火氣。
“現在,它經得起任何挑刺。”他說,“封了吧。”
薑泥深吸一口氣,提起朱砂筆,在最後一頁簽下“薑氏泥錄”四字,隨即合上賬冊,用紅綢纏緊,放入烏木匣中。
她雙手捧匣,指尖仍有些發涼,但眼神已不再躲閃。
“走。”謝無妄道,“該交差了。”
兩人穿過回廊,直奔正廳。沿途仆從紛紛避讓,有人低聲議論:“那是薑泥?她什麼時候管起軍需來了?”也有人冷笑:“婢女執掌賬目,豈非亂了規矩?”
話音未落,謝無妄忽然側頭看了那人一眼。
隻是一眼,沒有言語,也沒有動作,可那仆役立刻閉嘴,低頭疾行而去。
到了正廳,徐驍已在主位端坐,身旁立著兩名老賬房,皆是北涼舊臣,麵色沉凝。
謝無妄上前一步,將木匣置於案上,親自開啟。下一瞬,空中浮現出一片淡青色光幕——係統幻屏悄然啟動,賬本內容逐項展開,條目清晰,脈絡分明。
徐驍眯眼細看,起初尚帶審視,漸漸眉頭舒展。
“這是……exce?”他問。
“改良版。”謝無妄答得坦然,“比手抄快,比心算準,還能自動查重糾錯。”
老賬房之一忍不住開口:“此等奇技淫巧,焉能用於軍政大事?”
謝無妄不惱,隻點了一下光幕,調出三年來軍糧采買記錄,標紅七筆異常交易。
“這七次采購,單價高出市價兩成,承辦人皆為‘趙德柱’。”他淡淡道,“經查,此人三年前已病亡,戶籍注銷。諸位覺得,這筆錢去哪兒了?”
廳內頓時鴉雀無聲。
另一名賬房還想辯駁,卻被徐驍抬手製止。
他盯著賬本良久,忽然拍案:“好!好一個明察秋毫!”
聲音如雷貫耳。
“往年查賬,翻十日不得其要,如今一日之內,弊病儘顯。這賬,清如水鏡,毫厘不爽!”他目光轉向薑泥,眼中多了幾分讚許,“小姑娘,你做得很好。”
薑泥低頭,臉頰微紅。
徐驍又看向謝無妄,語氣沉了幾分:“你教得好。”
五個字,意味深長。
不僅是誇徒弟,更是認了師父。
廳中眾人神色各異,有驚、有妒、有忌憚,但再無人敢出言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