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抬頭,正好能透過乾清宮的大門看到外麵窄窄的一片藍天白雲。
一路跟隨過來的沈一貫站在一旁,腦子有些短路。
“所以……皇上您是認為內承運庫並無紕漏?”
沈一貫有些泄氣。
朱翊鈞撇了他一眼,沒說話。
他感覺像是真真假假參合在一起的一個坑。
但也不得不說,內承運庫絕不可能沒有任何錯漏。
嘉靖皇帝隻知瘋狂煉丹、修道,連自己兒子三年未拿到歲賜一事都不知道。
內承運庫有沒有紕漏他又怎能知道?
估計當時隻要保障了他煉丹所需的材料外,其他事情他都是漠不關心吧?
到了自己便宜老爹這裡,白花花、嬌嫩嫩的溫柔鄉顯然比沉甸甸、冰冰涼的金銀更具誘惑力。
所以怎麼會理會內承運庫呢?
“此事不必聲張。”
朱翊鈞呆呆地望著門外,回頭警告道:“若是你敢說出去,朕誅你九族。”
“那……請皇上恕罪,臣鬥膽問皇上一句:您讓臣接手內承運庫的用意是什麼?
就是為了看看那些金銀?”
“放……。”
朱翊鈞瞪了一眼沈一貫,想了下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內承運庫要是有這麼大的紕漏,他們豈能不知道?
那麼他們為何還會痛痛快快地立刻移交給朕呢?
朕這個皇上,難道他們一點兒也不怕?
真敢這麼明目張膽地欺騙?”
隨即朱翊鈞自嘲道:不過想來也不是不敢,畢竟連你這個正七品的翰林院編修,都敢抗旨。”
沈一貫瞪圓了眼睛:“皇上請恕罪,臣萬萬不敢抗旨。”
一邊說沈一貫一邊跪了下來,請罪道:“皇上,臣並非是要抗旨,而是……。”
“你是認為戶部、工部、兵部一定不會放手,認為朕說的是兒戲,到頭來也是白折騰一場。
所以你就想著免得到時候跟朕一起丟人現眼,讓朝臣笑話朕不自量力是吧?”
“臣萬萬不敢如此想,臣隻是覺得……。”
“彆老是你覺得了。
你覺得要對的話,那就暗中去調查這件事情,給朕查出真相來。
現在你是內承運庫使,這種事情不就是你這個庫使的職責所在?
這點兒事要是都辦不好,朕往後還怎麼重用你?”
聽到最後一句,跪地的沈一貫心頭一喜:果然,皇上對自己還真是另有重用啊。
接掌內承運十庫顯然隻是個借口,這是皇上要考驗自己的能力了。
“臣遵旨,臣一定不負皇上厚望。”
說完後,沈一貫便起身匆匆離去,在門口與同樣匆匆而來的徐文壁差些撞了個滿懷。
兩人對著對方互道一聲失禮,隨後一個走進了乾清宮,一個走出了乾清宮。
“臣徐文壁拜見皇上。”
朱翊鈞從禦台處起身扶起徐文壁。
“定國公這幾日辛苦了。”
“皇上您看,這是馮保今日一早的供詞。”
朱翊鈞看著徐文壁凝重的神情,心頭不由咯噔了一下。
“萬曆元年一月,李幼孜受馮保指使,私自挪用內承運庫白銀十萬兩,送給了當時還是兵部尚書的張四維。
隨後馮保的弟弟馮佑與侄兒馮邦寧,先後被提拔為中軍都督。
不到半個月,這筆銀子又從張四維手裡被送給了馮保。
而後萬曆元年五月,張四維成為了內閣輔臣,李幼孜也同時被提拔為了戶部右侍郎。
據馮保交代,張四維被提拔為內閣輔臣,是他對張居正提議的。
條件便是往後內閣上疏需要皇上的批紅,將不會再遇到任何阻礙。”
朱翊鈞一邊聽,一邊看供詞,愣了下,道:“也就是說,內承運庫的這筆銀子被馮保拿走就這麼轉了一圈,又回到了內承運庫?
然後他們三人也都各自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回皇上,這筆銀子落進了馮保的口袋,並未歸還於內承運庫。”
徐文壁說道。
朱翊鈞低頭看供詞:“戶部當時是誰負責內承運庫?”
“正是李幼孜。”
“……。”
朱翊鈞不得不歎服,還是馮保玩得花啊。
十萬兩銀子就這麼轉了一圈,然後他們三人彼此都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順手還把內承運庫的十萬兩銀子洗洗裝自己腰包裡了。
合著裡外裡,吃虧的就是他這個皇帝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