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沒褪儘,龍虎山的最高處“望仙台”上,罡風卷著鬆針掠過。
張明陵負手而立,青色道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目光望向東方天際,那裡,一縷金光正破開雲層,帶著劍刃般的淩厲氣息,正往這邊來。
“師兄,他們終究還是孩子。”
張師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手裡握著一柄雷擊木劍,劍身上的雷紋在晨光下隱隱發亮。
這位常年皺著眉的大長老,此刻眉頭皺得更緊,眼中是化不開的憂慮,“那沉重的‘因’,現在就要讓他們知曉嗎?”
張明陵緩緩轉身,指尖撚著胡須,眼底是看透世事的沉靜:“種子既已播下,終要見光。”
“他們是不同的,師衡。你我能做的,不是將他們護在羽翼下永遠不見風雨,而是讓他們的根莖長得足夠茁壯,將來才能扛得起風雨。”
話音剛落,一道青色劍光驟然落在望仙台前,劍氣卷起的風讓周圍的古鬆都彎了腰。
李卿蕭一身玄色劍袍,腰間懸著“不歸劍”,劍鞘上的龍紋泛著冷光,人與劍的氣息渾然一體,他隻是站在那裡,周遭的空氣便仿佛被無形的劍意割裂。
“李宗主。”張明陵拱手行禮。
李卿蕭頷首,目光如電,掃過山下嬉鬨的五個小點,聲音低沉:“時辰到了。該讓他們知曉自己的‘根’了。”
三個長輩並肩往天師殿走。
殿內香爐青煙嫋嫋,軒轅洛羽、風挽歌、帝君濤、公孫天啟、冰玄天五個孩子已被領來,規規矩矩地站著。
感受到李卿蕭身上那股不同於張明陵的、鋒銳逼人的氣息,孩子們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孩子們,”
張明陵的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絲不同以往的鄭重,“這位是劍帝宮宗主,李卿蕭。從今日起,他亦是你們的師長。”
李卿蕭的目光逐一掃過孩子們,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本源。
他似乎在每個孩子身上都看到了旁人看不見的東西,最終隻是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你們可知,為何會來到龍虎山,為何是我們幾人來教導你們?”張明陵問。
孩子們麵麵相覷,軒轅洛羽小聲回答:“因為……我們和彆人不一樣?”
“是,也不全是。”
張明陵走上前,指尖在空中輕輕一點,靈光彙聚,化作一幅模糊的影像。
大地之上,一道猙獰的裂痕中,隱約有難以名狀的黑影蠕動,天空中有金光閃爍的身影在與之下抗爭,景象壓抑而驚心。
“這世間並非隻有眼前的和樂安寧。在看不見的地方,一直有深淵的黑暗在湧動,有可怕的‘東西’想鑽出來,毀掉一切。”
風挽歌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角。帝君濤瞪大了眼。
“那天上的……是神仙嗎?”公孫天啟仰著頭,小聲問。
“也是守護者。”
張明陵收起影像,摸了摸他的頭,“但他們能做的有限。真正要守護我們腳下這片土地、守護千家萬戶炊煙不斷的,終究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
他的目光掃過五個孩子,語氣深沉而溫和:“你們,就是被選中的種子。不是因為你們天生強大,而是因為你們心中有著最珍貴的東西。”
“是洛羽受過苦卻仍存善念,是挽歌的樂聲能引來百鳥,是君濤總想護著旁人,是天啟的澄澈,是玄天冷下的外表下的那點暖意。”
張明陵點頭,語氣裡帶著數千年的厚重:“你們知道嗎?從秦始皇帝登泰山封禪,到唐太宗在長安建太廟,每一代天子登基時,都會在太廟的密室裡聽見一個秘密。
他們的王朝,不過是華夏氣運長河裡的一艘舟,秦磚漢瓦染過的血,唐宮霓裳飄過的風,宋瓷元玉映過的月,明清城牆擋過的兵,都是在為你們積攢氣運。
他們知道自己的王朝終會覆滅,卻還是在山河裡埋下機緣的種子,等著你們這五個天命之人,來接這數萬年的擔子。”
五個孩子都沉默了。軒轅洛羽想起爸爸留下的硬幣,想起那些被打罵的日子,原來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人在為他們鋪路。
風挽歌摸了摸口袋裡的草葉,突然覺得自己吹過的調子,好像也該多些力量,帝君濤握緊了拳頭,他好像懂了,為什麼自己總想著保護彆人。
公孫天啟摸著手腕的胎記,突然覺得這印子不是普通的記號;冰玄天垂著眼,連身上的寒氣都好像淡了些,他雖有魔界血脈,卻也能守這人間。
張明陵與李卿蕭對視一眼,彼此都懂了對方的意思。李卿蕭抬手,“不歸劍”輕輕出鞘半寸,劍光閃過,殿中突然裂開一道虛空,裡麵是雲霧繚繞的懸空樓閣,飛簷上都纏著劍氣。“走,去劍帝宮。”
眾人踏入虛空,不過一息,便落在了劍帝宮的“懸空九境”之一,列宿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