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將青石鎮西頭的那片矮山染上了一層淒豔的紅。山腳下,一間簡陋的木屋孤零零地立在稀疏的樹林間,炊煙嫋嫋,帶著淡淡的藥草味,在微涼的晚風中漸漸散去。
屋內,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正蹲在灶台前,小心翼翼地添著柴火。他叫林默,身形略顯單薄,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粗布短褂,袖口和褲腳都打著補丁,卻收拾得乾乾淨淨。火光映在他臉上,能看到一雙格外明亮的眼睛,像藏著星辰,隻是此刻,那星辰裡帶著幾分與年齡不符的沉靜,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咳咳……”
裡屋傳來一陣壓抑的咳嗽聲,斷斷續續,聽得人心頭發緊。林默手裡的動作一頓,隨即加快了添柴的速度,又快步走到旁邊的藥罐前,掀開蓋子看了看。罐子裡的藥湯正咕嘟咕嘟地冒著泡,深褐色的液體翻滾著,散發出濃鬱而苦澀的氣味。
“娘,再等等,藥馬上就好了。”林默朝著裡屋喊了一聲,聲音溫和,帶著安撫的意味。
“阿默……不用急……”裡屋傳來一個虛弱的女聲,每說一個字都像是耗費了極大的力氣,“娘……娘沒事……”
林默咬了咬唇,沒再說話,隻是默默地守在藥罐旁,眼神落在跳動的火焰上,思緒卻飄遠了。
他是三年前跟著娘來到這青石鎮的。在此之前,他的記憶大多是模糊的片段,隻記得跟著娘不停地趕路,風餐露宿,直到來到這裡,才算勉強安定下來。娘的身體一直不好,三年來,藥就沒斷過,家裡的積蓄早就見了底,如今隻能靠他每天上山砍柴、偶爾采些草藥去鎮上換些銅錢,勉強維持生計,還有給娘抓藥。
可娘的病,卻像是無底洞,無論吃多少藥,都不見好轉,反而日漸沉重。鎮上的老郎中已經搖了好幾次頭,說娘這是積勞成疾,又憂思過度,傷及根本,尋常藥物,怕是難以奏效了。
每當聽到這些話,林默的心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又酸又痛。他恨自己沒用,年紀輕輕,卻連讓娘好好活下去都做不到。
“吱呀——”
木門被輕輕推開,一道瘦小的身影走了進來,是隔壁的張小丫。她手裡捧著一個粗瓷碗,碗裡是兩個白麵饅頭,熱氣騰騰的。
“林默哥,我娘剛蒸好的饅頭,給你和伯母送來的。”張小丫的聲音清脆,帶著幾分怯生生的善意。她比林默小兩歲,梳著兩條麻花辮,臉蛋圓圓的,很是可愛。她家是鎮上開雜貨鋪的,家境還算殷實,平日裡時常接濟林默母子。
林默轉過身,看到那兩個雪白的饅頭,喉結忍不住動了動。這些日子,他們母子倆幾乎頓頓都是稀粥配鹹菜,白麵饅頭對他們來說,已是難得的美味。
“小丫,又讓你家破費了,這怎麼好意思……”林默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臉上露出感激的神色。
“林默哥你彆這麼說,鄰裡之間互相幫襯是應該的。”張小丫把碗遞到林默手裡,眼睛瞟了一眼裡屋,壓低聲音問道,“伯母今天好些了嗎?”
林默的眼神黯淡了幾分,輕輕搖了搖頭:“還是老樣子……”
張小丫的臉上也露出了擔憂的神色,她咬了咬嘴唇,說道:“林默哥,你也彆太著急了,總會有辦法的。”
林默勉強笑了笑,接過碗:“謝謝你,小丫,也替我謝謝張嬸。”
“嗯,那我先回去了,我娘還等著我呢。”張小丫擺了擺手,轉身跑了出去。
林默把饅頭放在桌上,又看了看藥罐,見藥已經熬得差不多了,便熄了火,小心翼翼地將藥湯倒進一個粗瓷碗裡,待稍微涼了些,才端著走進裡屋。
裡屋的光線有些昏暗,一張簡陋的木板床上,躺著一個麵色蒼白、氣息微弱的婦人,正是林默的娘,蘇婉。她原本也是個美人,隻是常年臥病在床,早已沒了往日的風采,隻剩下滿身的病氣。
“娘,該喝藥了。”林默走到床邊,輕聲說道。
蘇婉緩緩睜開眼睛,看到兒子,虛弱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隻是那笑容裡,總帶著幾分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
“阿默……又辛苦你了……”她伸出枯瘦的手,想要撫摸林默的臉頰,卻沒什麼力氣,剛抬到一半,就垂了下去。
林默連忙握住娘的手,她的手冰冷刺骨,像一塊沒有溫度的玉石。“娘,不辛苦,隻要娘能好起來,我做什麼都願意。”
他扶起蘇婉,在她背後墊了個枕頭,然後端起藥碗,舀了一勺藥湯,吹了吹,才送到她嘴邊。
藥很苦,蘇婉喝了一口,眉頭就緊緊皺了起來,忍不住咳嗽了幾聲。林默連忙放下碗,輕輕拍著她的背,等她平複下來,才繼續喂藥。
一碗藥湯,喂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
林默將空碗放在床頭櫃上,又幫娘掖了掖被角,說道:“娘,你好好歇著,我去把饅頭熱一下,你多少吃點。”
蘇婉搖了搖頭,喘著氣說道:“阿默……娘不餓……你吃吧……”她看著林默,眼神裡充滿了慈愛,還有一絲深深的憂慮,“阿默,娘的身體……娘自己知道……怕是……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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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彆胡說!”林默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眼眶瞬間紅了,“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們還要一起好好過日子呢!”
“傻孩子……”蘇婉輕輕歎了口氣,眼神變得有些悠遠,“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娘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她頓了頓,似乎在積攢力氣,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阿默,你過來……娘有件事……要告訴你……”
林默心中一動,隱約覺得娘要說的事情不一般,他連忙湊近床邊,握住娘的手:“娘,你說。”
蘇婉深吸了一口氣,眼神變得異常鄭重:“阿默,其實……我們並非尋常人家……”
林默愣住了,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在他的印象裡,他們就是最普通的母子,過著最清貧的日子,怎麼會不尋常呢?
“娘……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蘇婉的眼神飄向了窗外,仿佛透過那低矮的屋頂,看到了遙遠的過去。“你的父親……他不是普通人……他是一位修仙者……”
“修仙者?”林默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難以置信。他雖然住在偏僻的青石鎮,但也聽過一些關於修仙者的傳說。據說那些人擁有通天徹地的本領,能夠飛天遁地,移山填海,壽命更是長達數百上千歲,是如同神仙一般的存在。
他怎麼也無法把那些傳說中的人物,和自己那個從未見過麵的父親聯係起來。
“娘,你說的是真的嗎?父親他……他是修仙者?”林默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蘇婉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懷念,有痛苦,還有一絲無奈。“嗯,他是一位很厲害的修仙者……隻是,我們之間……發生了很多事情……後來,他就離開了……我帶著你,四處躲避,才來到了這裡……”
至於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蘇婉沒有細說,隻是眼神變得更加黯淡。
林默也沒有追問,他能感覺到,那似乎是一段讓娘痛苦的回憶。他現在滿腦子都是“修仙者”這三個字。如果父親真的是修仙者,那是不是意味著,自己也有可能踏上那條路?
修仙者……長生不死……擁有強大的力量……
如果自己能成為修仙者,是不是就能治好娘的病?是不是就能保護娘,讓她不再受苦?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像野草一樣在他心中瘋狂滋長。
似乎看穿了兒子的想法,蘇婉輕輕說道:“阿默,修仙之路,無比艱難,凶險萬分,而且……一旦踏上,就再也回不了頭了……娘原本不想讓你卷入這些……”
林默抬起頭,眼神異常堅定:“娘,我不怕!隻要能治好你的病,隻要能讓你好好活下去,再難再險,我都願意去嘗試!”
看到兒子眼中的決絕,蘇婉沉默了片刻,最終輕輕歎了口氣:“罷了……或許,這就是你的命……”
她示意林默扶她起來一些,然後在枕頭底下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個用黑色綢緞包裹著的小東西,遞給林默。
“這是……你父親留下的唯一東西……你拿著它……去青嵐山……找青雲宗……”蘇婉的聲音越來越低,“青雲宗是修仙界的大宗門……他們每三年會在山下招收一次弟子……你拿著這個信物……或許……或許他們會給你一個機會……”
林默雙手接過那個小東西,入手冰涼,沉甸甸的。他解開黑色的綢緞,裡麵露出的是一塊約莫巴掌大小的玉佩。玉佩通體呈暗青色,質地溫潤,上麵雕刻著一朵栩栩如生的青雲圖案,紋路古樸而神秘,隱隱間,似乎有微光流轉。
“這是……青雲玉佩?”林默喃喃道,他曾在鎮上的一些雜記上看到過關於青雲宗的記載,據說青雲宗的核心弟子,才會擁有刻有青雲圖案的玉佩。
蘇婉點了點頭:“嗯……這是你父親當年……留下的……你拿著它……去吧……”
“娘,那你怎麼辦?我走了,誰來照顧你?”林默看著娘虛弱的樣子,心中一陣酸楚。他怎麼能放心把娘一個人留在這裡?
“傻孩子……”蘇婉笑了笑,眼中卻泛起了淚光,“娘在這裡……等你回來……你一定要……好好修煉……成為強大的修仙者……到時候……再回來接娘……”
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眼神也開始渙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