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八十四歲那年的冬天,青嵐山脈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雪。聽濤軒的葡萄藤裹著厚厚的積雪,像一條沉睡的白龍,院中的石碑也蓋上了雪被,隻露出頂端的鎮元文,在雪光中泛著淡淡的青光。
林默躺在溫暖的床榻上,呼吸已有些微弱。蘇清月坐在床邊,握著他枯瘦的手,手背上布滿了老年斑,卻依舊溫暖。窗外的雪簌簌地下著,像在哼一首古老的歌謠。
“念鋒他們……快到了吧?”林默的聲音很輕,像風中的殘燭。
“快了。”蘇清月替他掖了掖被角,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承宇和語薇已經在門口等著了,說要給你講霧隱澤新發現的星軌。”
林默笑了笑,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像盛開的菊花。他想起霧隱澤的古榕,想起那棵樹結果時的樣子,紅得像一團火。那時的他還能禦劍飛行,站在榕樹上,看蘇清月在樹下用星盤推演星象,陽光透過葉隙落在她身上,美得像一幅畫。
門被輕輕推開,林念鋒與蘇星禾帶著孩子們走進來。林念鋒的頭發已經全白了,背也有些駝,卻依舊挺直著脊梁;蘇星禾的眼睛幾乎看不清東西,手裡緊緊攥著一枚定界石碎片,那是當年林默送她的禮物。
“爹。”林念鋒走到床邊,聲音哽咽。
林默眨了眨眼,看向林承宇。年輕的修士已經長成了挺拔的漢子,握著劍的手沉穩有力,像極了當年的自己。“青鋒劍……還在嗎?”他問道。
“在。”林承宇連忙回答,“我每日都擦拭,鎮元文的光芒還和當年一樣亮。”
“那就好……”林默點點頭,目光轉向蘇語薇。少女已經成了天衍宗的長老,星盤用得出神入化,據說能預判百年後的星象變化。“星軌……記得要跟空間節點……對應好……”
“孫兒記下了。”蘇語薇的眼淚掉在衣襟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林默的目光漸漸變得渙散,似乎看到了很遠的地方。他仿佛又回到了斷魂崖的溶洞,蘇清月正為他包紮傷口,玉劍上的黑斑在火光中跳動;又仿佛站在鎖龍穀的陣眼旁,青鋒劍與定界石共鳴,發出清越的劍鳴;還仿佛坐在聽濤軒的葡萄藤下,看孩子們練劍,聽星盤轉動的輕響。
“清月……”他忽然喚道。
“我在。”蘇清月俯下身,將耳朵湊近他的唇邊。
“你看……青鋒星象……又亮了……”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化作一聲悠長的歎息,像一片雪花落在地上,悄無聲息。
握著的手,漸漸失去了溫度。
窗外的雪,不知何時停了。一縷陽光穿透雲層,落在林默安詳的臉上,像給他鍍了一層金邊。遠處的鎖龍穀,定界石的黑光突然變得格外明亮,與天邊的青鋒星象遙相呼應,形成一道貫穿天地的光柱,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
四宗的修士都說,那是林默的靈魂化作了光,最後一次守護這片他摯愛的土地。
葬禮那天,青嵐山脈的百姓幾乎都來了。從青雲宗到鎖龍穀,沿途站滿了人,有白發蒼蒼的老修士,有背著行囊的行商,有牽著孩子的婦人,還有蹦蹦跳跳的孩童。他們手裡都捧著一束忘憂草,那是林默生前最喜歡的花。
林念鋒捧著青鋒劍,走在送葬隊伍的最前麵。劍身的鎮元文在陽光下泛著青光,像在訴說著主人的一生。蘇星禾捧著一枚定界石碎片,碎片的光芒與她手中的星盤共鳴,在雪地上投下一片細碎的光點。
林承宇與蘇語薇跟在後麵,年輕的臉上帶著與年齡不符的肅穆。他們知道,從今天起,守護青嵐的擔子,將徹底落在他們肩上。
墓址選在藏鋒穀的石殿旁,與青鋒道人的佩劍虛影遙遙相對。墓碑上沒有刻太多字,隻刻著“林默青嵐守護者”七個字,字體蒼勁有力,是蘇清月親手寫的。
下葬時,蘇清月將那枚陪伴了她半生的空晶放在林默的棺木旁。空晶裡的星星依舊明亮,像他們初見時,斷魂崖溶洞裡的流螢。
“等我。”她輕聲說,聲音輕得隻有風能聽見。
葬禮結束後,蘇清月回到聽濤軒。院中的積雪已經融化,葡萄藤露出了光禿禿的枝乾,卻在枝頭冒出了小小的芽苞。她坐在廊下,看著石碑上的鎮元文,一坐就是一下午。
林念鋒來勸她進屋,她隻是搖搖頭:“我想再陪陪他。”
她想起很多年前,也是這樣一個雪後初晴的日子,林默把一塊空晶塞到她手裡,說“覺得好看”;想起他們在鎖龍穀並肩作戰,劍光與月光交織成網;想起他們在聽濤軒的葡萄藤下,看著孩子們長大,笑著說“歲月真好”。
這些記憶像一顆顆珍珠,串起了她的一生。
三個月後,在一個星光璀璨的夜晚,蘇清月坐在星象台前,手裡握著那枚定界石碎片,安詳地閉上了眼睛。她的臉上帶著微笑,仿佛隻是睡著了,夢裡正與某人並肩看著青鋒星象。
天衍宗的弟子說,那天夜裡,星衍盤上的星軌突然變得格外清晰,青鋒星象與新的星群交相輝映,像一幅完美的星圖。
蘇清月被葬在林默的身邊。墓碑上刻著“蘇清月青嵐守護者”,與林默的墓碑並排而立,在藏鋒穀的風中,靜靜相守。
很多年後,有孩童問起林默與蘇清月的故事,老人們總會指著天邊的星象,笑著說:“你看那道劍形的光,和旁邊的星盤,就是他們呀。他們從未離開,隻是化作了星光,永遠照著青嵐的山水。”
藏鋒穀的石殿裡,青鋒道人的佩劍虛影旁,漸漸多了兩道淡淡的光影,一道持劍,一道握盤,在歲月的塵埃裡,靜靜守護著這片土地,守護著那些他們用一生去守護的安寧與傳承。
星落歸塵,而守護之心,永不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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