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歸航光河的漣漪漫過億萬個星域的信標時，蘇念安小）的長子蘇承光已鬢角染霜。他卸去了歸航司司長的職務，回到青嵐聽濤軒，每日做的事，便是坐在那株曆經萬載的葡萄藤下，用靈木筆抄寫《青嵐尋常記》。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與藤葉摩擦的輕響交織，像一首緩慢流淌的時光之歌。
這年的“藤夏日”，百域的老守護者們不約而同地回到青嵐。他們中，有曾跟著蘇望星播種星壤的老者，有與蘇明溪共織光影的匠人，還有在歸航光河中守護了半生信標的修士。大家圍坐在葡萄藤下的石桌旁，桌上擺著從各自星域帶來的靈果——有迷霧星域的冰紋果，有靜默星域的響葉莓，有孤懸星的歸航棗，每顆果實上都刻著小小的“守”字。
“當年林默先祖種下這株藤時，怕是沒想過，它能結出這麼多味道。”最年長的西陸元素師，顫巍巍地撫摸著藤上最粗壯的枝椏。這根枝椏曾在百年前的空間震蕩中斷裂，是他帶著元素流與東陸劍修的鎮元文合力接活的，如今枝椏上的結疤，已長成劍與星盤交纏的形狀。
蘇承光放下手中的靈木筆，笑著將新抄好的《青嵐尋常記》分發給眾人。抄本的末頁，他添了一幅小小的插畫：葡萄藤的根紮在青嵐的土壤裡，枝葉卻蔓延至星軌的儘頭，藤下的石凳上，坐著兩個模糊的身影，正對著億域的靈果微笑。
“這畫裡藏著個秘密。”蘇承光指著畫中藤葉的間隙，那裡用極細的線條畫著無數雙眼睛——有孩童的、有修士的、有星鳥的，甚至有外域異獸的，“每雙眼睛，都是曾守護過這片藤的生靈。林默先祖與蘇清月先祖或許不在了，但他們的目光，早就化作了這藤上的葉，看著我們把日子過成了故事。”
一位來自冰封星域的老薩滿，從懷中取出一塊凍玉，玉中封存著蘇清月當年推演的星軌殘圖。“當年我祖母說，這圖能讓冰原的葡萄藤結果。”老人將凍玉放在石桌上，玉中的星軌與藤葉的影子重疊，竟在桌麵上投射出一串虛擬的靈果，“如今冰原的孩子們，都知道蘇清月先祖的星盤，能畫出會結果的星圖。”
蘇承光的孫女蘇明玥與先祖同名），這時剛滿六歲，正蹲在藤下，用靈果的核拚著圖案。她把歸航棗的核擺成劍的形狀，用冰紋果的籽拚出星盤，小手笨拙地調整著位置，卻讓兩種果實的紋路完美咬合，像一把劍輕輕靠在星盤邊。
“爺爺，”小姑娘舉著自己的“作品”，仰起小臉問，“太爺爺太奶奶看到這個，會誇我嗎？”
蘇承光笑著將她抱到膝頭，指著藤上一片最鮮嫩的葉子：“會的。你看這片葉子，今天剛長出來的，葉尖還帶著劍形的小鋸齒，就是他們在給你點頭呢。”
小姑娘似懂非懂，卻認真地把果實核埋在藤根的土壤裡，像在種下一個小小的約定。
日頭漸漸西斜，老守護者們開始講述各自的故事。東陸的劍修說起年輕時用藤蔓補裂隙的窘迫，引得眾人發笑；外域的星核工匠回憶起第一次見到光軌總樞紐的震撼，眼中仍閃著光；就連最沉默的孤懸星老修士，也打開了話匣子，說曾在信標旁聽到過林默的劍鳴，像在提醒他“彆睡，該擦信標了”。
蘇承光靜靜聽著，靈木筆在抄本上飛快地移動。他要把這些故事都記下來，不是為了流傳，是為了讓藤下的歲月，能在文字裡多停留一會兒。
暮色四合時，葡萄藤突然輕輕搖曳，藤葉間落下無數細小的光斑，在石桌上拚出一行字：“歲月不居，藤下常安。”
“是先祖們的字！”有人驚呼。光斑漸漸散去，卻在每個老守護者的掌心，留下了一片小小的藤葉印記——印記裡，藏著他們年輕時守護的畫麵：有人揮劍的英姿，有人推演星盤的專注，有人在歸航光河中揮手的身影。
“這是給我們的禮物啊。”老元素師顫巍巍地舉起手掌，印記在暮色中泛著柔和的光，“告訴我們，那些日子，他們都記著呢。”
當最後一縷陽光沉入青嵐山脈，老守護者們陸續起身告辭。他們帶走了蘇承光抄錄的《青嵐尋常記》，帶走了藤下的靈果種子，也帶走了掌心的藤葉印記，像帶著一整個藤下的歲月，回到各自的星域。
蘇承光抱著孫女，站在藤下目送他們離開。星軌的光芒在夜空中亮起，與藤葉的影子交疊，像無數雙溫柔的手，輕輕覆蓋著這片土地。
“爺爺，他們還會回來嗎？”蘇明玥揉著困乏的眼睛，小聲問。
蘇承光點頭，指著藤上剛結出的一串青果：“會的。等這些果子熟了，他們就會帶著新的故事回來。你看這藤，每年都結果，每年都有人來，歲月再長，藤下的約定也不會變。”
小姑娘點點頭，在祖父的懷裡漸漸睡去。夢裡，她好像看到兩個模糊的身影，正在藤下分食靈果，男子的劍靠在石凳旁，女子的星盤放在石桌上，星光落在他們的笑臉上，溫暖得像藤葉上的晨露。
蘇承光輕輕放下孫女，繼續抄寫《青嵐尋常記》。月光透過藤葉，在紙頁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忽然覺得，林默與蘇清月從未離開——他們就在這月光裡，在這藤葉的沙沙聲裡，在每個守護者的故事裡，過著最尋常的歲月。
尋常到，像石桌上永遠溫熱的靈茶，
像藤下永遠不散的笑語，
像星軌永遠向著青嵐的方向，
像那句說了萬遍的話：
“藤下歲月長，我們，一直都在。”
夜漸深，聽濤軒的燈依舊亮著。葡萄藤的影子在窗紙上輕輕晃動，與蘇承光的筆尖一起，續寫著沒有結局的篇章。
篇章裡，有劍與星盤的初遇，
有百域的握手，
有孩童的笑聲，
有老者的絮語，
有藤葉年複一年的生長。
而那對最初的守護者，
就在這篇章的字裡行間，
永遠年輕，
永遠微笑，
看著藤下的歲月，
慢慢變長，
變暖，
變成億萬個星域，
共同的，
尋常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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