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恒明燈的光暈在晨霧中漸漸舒展時，蘇承影幼）的孫子蘇念安已能在聽濤軒老藤下的每聲笑語裡，聽見萬載歲月的回響。這笑聲混著林默練劍後與蘇清月分食靈果的輕談，纏著當代修士修補信標後的絮語，最真切的那幾句，是孩童圍著石桌爭搶靈果乾的喧鬨，像串被時光磨亮的珠子，顆顆都透著“家”的溫度。
這年的“家話日”，蘇念安沒有設任何儀式，隻是在藤下擺了張足夠長的木桌，桌上鋪滿億域送來的吃食——冰封星域的凍靈果、漂流星域的星岩餅、孤影星域的蜜餞藤花，甚至還有孩童用靈麵捏的“劍與星盤”小點心，歪歪扭扭的，卻透著格外的認真。來的人不分老少，隨意找個位置坐下，剝開靈果的殼，遞塊點心給鄰座，話匣子便隨著蒸騰的靈茶香慢慢打開。
“家常話從不是瑣碎的閒談，是把‘我們’兩個字焐熱的火。”蘇念安給一位白發老修士遞過杯靈茶，茶杯沿還留著半圈牙印，是他幼時不小心咬的。老修士接過茶，指尖摩挲著牙印，突然笑了：“這杯子，我爹當年也用過，他總說‘青嵐的茶，比星核酒還暖’。”蘇念安指著桌角一碟曬得半乾的靈果，“這是斷緣星域的孩子寄來的，說‘藤下的果子，要大家分著吃才甜’，像極了林默先祖當年把斷魂崖的靈果全摘下來分給修士的樣子。”
來自“離鄉星域”的商隊首領，此刻正紅著眼眶聽鄰座講藤下的舊事。他年少時隨商隊離開青嵐，一彆就是五十年，桌上的星岩餅讓他想起母親的手藝——當年母親總在餅裡藏顆靈果籽，說“吃了就忘不了家”。當他咬開餅，果然在餡裡摸到顆圓滾滾的籽，與記憶裡的觸感分毫不差，籽上還刻著個小小的“歸”字，是用蘇清月星盤的邊角料刻的。
“我娘……她總說‘星盤轉得再快，也轉不出藤下的牽掛’。”首領的聲音發顫，旁邊的孩童遞給他塊劍形點心：“叔叔彆哭，吃了這個，就像太爺爺在拍你背呢。”
蘇念安的小女兒蘇望舒與先祖同名），這時剛滿五歲，正踮著腳給木桌中央的靈果拚盤添果子。她把最大的那顆靈果擺在最中間，說“要給太爺爺太奶奶留著”，小手笨拙地剝著果殼，果汁濺在臉上，像貼了片紅撲撲的花瓣。“爹爹，太奶奶會喜歡我擺的果子嗎？”小姑娘舉著剝了一半的靈果問，果核上還沾著她的牙印。
蘇念安笑著把她抱到膝頭，讓她看藤乾上一道淺淺的刻痕：“你看這痕，是太奶奶當年給林默先祖剝靈果時，指甲不小心劃的，她總說‘急什麼，好東西要慢慢吃’。現在你擺的果子，她肯定會說‘擺得比我當年好看’。”
午後的陽光透過藤葉，在木桌上投下晃動的光斑。家常話像漲潮的水，漫過每個人的心頭——有人說當年跟著林默練劍時總被劍穗抽到手，現在卻把劍穗紋繡在孩子的衣襟上；有人講蘇清月觀星時會給打瞌睡的弟子蓋披風，現在自己守信標時，也總備著件多餘的厚衣；還有孩童吵著要聽“太爺爺用劍挑靈果”的故事，說要學他把果子拋給樹梢的星鳥。
蘇念安靜靜聽著，忽然發現：所謂藤下話家常，不過是讓後來者知道，那些被稱作“傳奇”的先祖，其實和我們一樣——會為靈果太酸皺眉頭，會在星夜下打哈欠，會把最軟的話藏在最平常的舉動裡。就像林默的劍再利，也會為分靈果的孩童收住鋒芒；蘇清月的星盤再準，也算不出分食點心時，每個人心頭泛起的暖。
日頭偏西時，孩童們開始收拾桌角的果殼，要埋在藤根下當肥料。一位離鄉多年的老修士，顫巍巍地把自己啃出的果核放進土裡，核上的牙印與藤乾的刻痕隱隱相合，像完成了一場跨越半世紀的對話。木桌中央的靈果突然泛起微光，果皮上浮現出兩抹虛影：林默正把剝好的靈果遞給蘇清月，蘇清月則笑著往他嘴裡塞了塊點心，兩人的動作自然得像昨天才發生。
“是先祖在跟我們一起吃呢！”有人低呼。離鄉的首領突然站起身，對著虛影深深鞠躬，腰間的星盤吊墜與蘇清月的虛影產生共鳴，發出清脆的響聲，像在說“歡迎回家”。
蘇望舒指著靈果上的虛影，拍手笑道：“爹爹你看，太奶奶在笑！”
虛影中的蘇清月果然彎了眉眼，指尖在最大的那顆靈果上輕輕一點，果皮裂開細縫，露出飽滿的果肉，像在說“快吃吧”。
當暮色漫過青嵐，眾人起身時，都在桌角留下了點東西——修士的劍穗穗頭、星象師的星盤碎片、孩童的畫紙，甚至隻是塊啃過的果核，都用藤條輕輕係著，像給藤留下的家書。蘇念安知道，明天太陽升起時，還會有人來藤下坐下，還會有新的家常話被說起，就像藤會永遠結果，家會永遠在那裡，這場藤下的閒談，永遠沒有散場的一天。
蘇望舒把自己的小布偶放在木桌旁，小聲說：“陪太爺爺太奶奶說說話呀。”夜風拂過藤葉，帶著靈果的甜香，布偶的衣角輕輕晃動，像在點頭。
蘇念安知道，藤下話家常的故事還會繼續——
會在靈茶蒸騰的熱氣裡，
會在果核埋土的輕響裡，
會在孩童沾著果汁的笑臉上，
會在每個“圍坐藤下、分食一顆果”的瞬間裡，
悄悄流淌，
靜靜溫暖，
直到萬載後的某個人，
在某顆靈果的褶皺裡，
嘗到今天的甜，
像聽見穿越時光的家常話，
輕輕說：
“來，
坐下，
吃口果子。”
聽濤軒的月光漫過木桌，
桌角的藤條係著的物件在風中輕擺，
像無數個沒說完的故事，
在夜色裡低吟。
而這家常的故事，
還在繼續，
像那盤總也吃不完的靈果，
像孩童沒剝完的果殼，
在每個“此刻”裡，
溫柔地證明著：
宇宙最珍貴的擁有，
從不是浩瀚的星圖，
是藤下的家常話，
在歲月裡，
釀成了永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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