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夢葉匣的微光在夜霧中漸次隱去時，蘇望舒幼）的曾孫蘇明溪已能在聽濤軒後院那口靈泉的漣漪裡，看見故人含笑的輪廓。這泉水有的映著林默劍穗垂落的倒影，波紋裡藏著鎮元文的鋒芒；有的蕩著蘇清月星盤擺放的碎影，漣漪中裹著星象術的清輝；最溫柔的那圈，是孩童趴在泉邊潑水時，與倒影交疊出的細碎光斑，像無數個跳動的“重逢”，在水麵輕輕綻開。
這年的“映泉日”，蘇明溪沒有設香案，隻是在泉邊擺了圈“憶舊石”。石麵刻著曆代守護者與故人相關的印記——有鎮元文的“念”，有星象文的“見”，還有孩童用粉筆塗的笑臉，石縫裡滲出的靈泉，遇風便會生出霧靄，將倒影裹在其中，像在給重逢的影子加層暖紗。億域的守護者們帶著各自的“憶舊物”前來，物中有的是修補信標時與戰友分食的靈果核，有的是撫育靈苗時與師長共飲的陶杯，甚至隻是老人臨終前摩挲的半塊劍穗，雖已陳舊，卻帶著沉甸甸的溫度。
“靈泉從不是普通的水鏡，是讓故人知道‘我們沒忘’的鏡子。”蘇明溪蹲在泉邊，指尖拂過一塊刻著劍紋的老石。石上的霧靄正與漂流星域送來的陶杯相融，杯沿的缺口處映出男子用劍鞘舀泉的虛影——那是林默當年與戰友在此歇腳時的模樣，此刻正對著泉中自己的倒影笑，像在與千年前的自己打招呼。“你們看這半塊劍穗，”他舉起泉邊的舊物，穗子的流蘇上還沾著泉底的青苔，“是蘇清月先祖在泉邊為弟子縫補劍穗時不慎掉落的，現在它的影子落在泉裡，正與她當年的倒影慢慢重合，要補全那句沒說完的‘當心些’。”
來自“失憶星域”的老人們，此刻正紅著眼眶望著泉中的倒影。這片星域曾因星塵侵蝕，許多人遺忘了親友的模樣，他們帶來的憶舊物，是祖輩傳下的空白木牌，據說曾映出過故人的影子，如今卻隻剩模糊的光斑。當蘇明溪將木牌浸入泉中，水麵突然泛起大片暖黃，霧靄裡浮現出兩抹虛影：林默正用劍穗為戰友拂去肩頭的星塵，蘇清月則用星盤接住老人掉落的木牌，兩人的動作耐心得像在為遺忘的記憶鋪路。
“原來他們的樣子，藏在水裡呢。”一位拄著拐杖的老人顫抖著將手伸進泉中，指尖剛觸到虛影的衣袍，記憶突然如潮水般湧來——他想起了父親臨終前在泉邊說的“等泉映出我的影，就是來看你了”，原來不是安慰的話。
蘇明溪的小孫子蘇承影與先祖同名），這時剛滿六歲，正趴在泉邊，用樹枝攪動水麵的倒影。他攪出的漣漪裡，自己的小臉與泉中某道虛影重疊，像給故人的輪廓添了個圓滾滾的下巴，惹得周圍人都笑。“爺爺，太爺爺會認出我嗎？”小男孩舉著樹枝問，樹枝的影子落在泉裡，與林默劍穗的倒影纏在一起，像兩條相握的手。
蘇明溪笑著把他抱到泉邊的石階上，讓他的手與泉中蘇清月的倒影相觸：“你看水麵的漣漪在晃，是太奶奶在說‘認得出’。當年她總在泉邊教孩子認倒影，說‘影子會變，心不會’，現在你的手碰著她的影，就像她在輕輕牽著你呢。”
午後的陽光透過泉邊的藤葉，在水麵投下晃動的光斑。所有憶舊物的影子突然同時清晰——靈果核的倒影旁，映出戰友們分食果子的笑臉；陶杯的倒影裡，浮著師長為弟子擦汗的手掌；蘇承影攪動的漣漪中，林默的虛影正彎腰看著他，劍穗的影子輕輕掃過他的發頂，像在說“長這麼高了”。
星空中，林默與蘇清月的虛影沿著泉邊漫步，每遇到一道倒影，就用指尖在水麵點一下——給靈果核的倒影添片葉，給陶杯的倒影加圈光，給孩童的倒影描個笑，像在說“我們也在回應你們的想念”。
“是先祖在與我們重逢呢！”泉邊響起低低的歡呼。失憶星域的老人們望著木牌映出的親友身影，突然集體跪下，將額頭貼在泉邊的石頭上，石麵的溫度與記憶裡的懷抱一樣暖，像完成了一場跨越遺忘的相擁。
蘇承影趴在石階上，看著泉中自己的影子與林默的虛影並肩而立，突然拍手說：“爺爺你看，太爺爺在跟我比高呢！”
泉中的虛影果然微微挺直了腰，劍穗的影子在水麵劃出一道弧線，比出個“高”的手勢，與蘇承影踮腳挺胸的樣子相映，像場隔世的玩笑。
當暮色為靈泉鍍上金邊，蘇明溪讓守護者們將各自的憶舊物擺在泉邊的石架上。風過時，物影與泉影交疊，發出細碎的聲響，像在合唱一首關於“想念”的歌。失憶星域的老人們將空白木牌立在泉邊，牌麵的霧靄漸漸凝成清晰的人像，與泉中倒影完美重合；孩童們則把自己畫的全家福貼在石架上，畫中人物的影子落進泉裡，竟與故人的倒影手拉手，像場熱鬨的家族聚會。
蘇明溪知道，靈泉映故人的故事還會繼續——
會在靈果核的笑影裡，
會在孩童潑水的光斑裡，
會在失憶老人的淚眼裡，
會在每個“趴在泉邊、望著倒影”的瞬間裡，
悄悄蕩漾，
靜靜重逢，
直到萬載後的某個人，
在某口靈泉的漣漪裡，
看見今天的倒影，
像摸到穿越時光的手，
聽見那句藏在水聲裡，
從未變過的話：
“我們，
一直都在泉裡，
在你們想念的地方。”
聽濤軒的夜霧漫過靈泉，
泉中的倒影與霧靄交織成網，
像在為重逢的影子搭座橋。
而這靈泉的故事，
還在繼續，
像那道與劍穗相纏的樹枝影，
像孩童畫裡的全家福，
在每個“此刻”裡，
溫柔地證明著：
宇宙最動人的重逢，
從不是驚天動地的相遇，
是靈泉映出的故人影，
在歲月裡，
長成了永不褪色的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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