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濤軒的星蘭開得正好時，蘇承影已能熟練地用林默的劍穗打理老藤。她踮著腳站在竹凳上，指尖纏著劍穗的紅繩，輕輕拂去新枝上的塵土，動作像極了當年蘇清月為藤葉拭露的模樣。陽光穿過她耳後的碎發，在藤架下投下細碎的光斑，與念蘭蹲在地上畫星軌的影子交疊，像幅安靜的畫。
“承影姐姐，你看我畫的‘萬藤朝故園’！”念蘭舉著炭筆歡呼，地上的星軌紋歪歪扭扭，卻把故園的魂核畫成了顆閃亮的太陽，周圍的藤脈像無數條射線，往四麵八方延伸，“星象師爺爺說，這樣畫，後來的孩子就知道家在中間了。”
蘇承影笑著跳下竹凳，玉佩在腰間晃出輕響：“再添朵星蘭吧，太奶奶說，有花的地方才像家。”她撿起片落在地上的花瓣，蘸了點靈泉水，在星軌旁印出串粉色的花印，像給冰冷的星圖綴上了溫柔的邊。
石桌上，蘇明溪正用星髓池的水衝泡星蘭茶。茶湯泛著淡淡的綠，杯底沉著片完整的花瓣，是昨夜萬藤朝故園時，魂核周圍飄落的。“慢點喝，”他把茶杯推到兩個孩子麵前，白胡子上沾著點茶沫，“這茶裡啊，有萬域的風。”
念蘭抿了一小口，突然指著院門口：“是白發爺爺！”
隻見白發老人拄著棗木杖走來，杖頭的銅箍又亮了些，顯然是常去藤脈處吸收靈氣。他懷裡抱著個竹籃，裡麵裝著新曬的星蘭乾，葉片上還留著孩子們的牙印——那是去年做星蘭糕時，小家夥們忍不住啃的。
“來給藤藤添點肥。”老人笑著把星蘭乾撒在根須處，靈泉剛一澆下，乾葉便化作淡綠色的汁液，順著根脈往土裡鑽，“這些葉啊，記著你們的笑呢，埋在土裡，藤能長得更壯。”
守陣人的遺孀也來了，手裡捧著本厚厚的冊子，封麵上用鎮元文寫著“星盟記”。翻開一看，裡麵貼滿了孩子們從萬域帶回的東西：霧沼的瘴氣水晶、暗星穀的星骸碎片、迷霧星海的星石……每樣東西旁都寫著小故事，字跡有大有小，顯然是無數人共同續寫的。
“該添新頁了。”老人把冊子放在石桌上，指著最新的空白頁，“把‘萬藤朝故園’記下來，讓後來者知道，咱們的藤有多熱鬨。”
蘇承影立刻拿起筆，在頁首畫了個大大的藤架，架下擠滿了人影：林默在磨劍，蘇清月在看星圖，年輕修士在教孩子認星蘭，沼澤的大女孩抱著嬰兒笑……念蘭則在旁邊畫了串星蘭果，每個果上都寫著一個星域的名字，像串會結果的記憶。
午後的風帶著暖意，老藤的氣根垂下來，輕輕搭在冊子上，像在為新頁蓋章。孩子們圍坐在藤下，聽白發老人講古：講林默年輕時如何用劍穗劈開暴風雪，護著星蘭籽穿過斷魂崖；講蘇清月如何在星岩上守了三個月，隻為等一顆星蘭發芽；講守陣人如何在冰封星域，用體溫焐熱凍僵的星蘭苗……
“太爺爺的手是不是凍裂了？”念蘭摸著冊子上守陣人的畫像，畫像裡的人手背上有幾道深深的疤。
老人點點頭，從懷裡掏出個小小的錦囊，裡麵裝著幾片乾枯的藥草：“這是當年蘇清月給守陣人治凍傷的，他一直帶在身上，說聞著這味，就像有人在身邊。”藥草剛一拿出，老藤的氣根便紛紛湧來，將錦囊輕輕纏住，像是在懷念舊人。
蘇明溪看著這一幕，突然起身往屋裡走，再出來時，手裡多了個褪色的布包。打開一看，裡麵是件小小的虎頭鞋，鞋麵上的星蘭紋已磨得模糊，卻是蘇承影剛學走路時穿的。“該給藤藤添點新念想了。”他把虎頭鞋掛在新枝上，鞋尖對著魂核的方向，“讓它知道，家裡總有新的腳印。”
孩子們見狀，紛紛跑回自己的住處，拿來最寶貝的東西：念蘭的棗木牌拓本、攥靈果乾男孩的果殼串、紮羊角辮女孩的星標圖……這些東西被氣根一一纏在藤架上，與林默的劍穗、蘇清月的星盤相映，像新舊時光在藤下相擁。
傍晚時分，年輕修士帶著藤海星域的孩子們來了。他們帶來了最新的星圖，圖上的萬域藤脈又往未知處延伸了半寸，末端標著個小小的問號，像在說“還有更遠的地方等著去”。
“我們發現了新的星軌！”年輕修士的徒弟舉著星砂筆，在圖上的問號旁畫了朵星蘭，“那裡的孩子也想加入星盟，說要種出會唱歌的星蘭。”
蘇承影眼睛一亮，抓起玉佩就往外跑：“我去告訴藤藤！”她把玉佩貼在魂核上，魂核突然亮起，在藤架上投出新的星圖，圖上的問號處冒出點點綠光，像新的種子正在發芽。
念蘭也跟著跑去，把棗木牌放在新枝上：“太奶奶說，新的約定要係在新枝上。”木牌剛一接觸藤枝，便長出細小的根須，與老藤的氣根纏在一起，像個新鮮的結。
夜幕降臨時，藤下的星燈又亮了起來。這次的星燈是用萬域的材料做的：荒蕪的星岩粉捏的燈座，霧沼的根須編的燈繩，暗星穀的星骸磨的燈芯……點燃後，燈影裡竟浮現出各星域的景象，像無數個小窗口，在藤下鋪開萬域的夜。
孩子們躺在藤下的竹床上，聽著藤葉的沙沙聲，看著燈影裡的畫麵。蘇承影指著其中一盞燈：“看，霧沼的孩子們在學我們畫星軌呢！”念蘭則盯著另一盞燈笑：“暗星穀的燈又添油了，守燈人在唱我們教的歌！”
蘇明溪坐在竹椅上，看著孩子們漸漸睡去，小臉上還帶著笑。他拿起那本“星盟記”，輕輕翻開新頁，在孩子們的畫旁添了行字：“藤下歲月長，故園有新章。”
夜風穿過藤架，帶著星蘭的香和萬域的氣息，吹得劍穗的銅鈴輕輕響。魂核在藤架中央散發著柔和的光，將故園的模樣，悄悄映在每個孩子的夢裡。夢裡，老藤還在生長，新枝往星空延伸，根須往萬域蔓延，像在說：所謂歲月長，不過是藤下總有孩子笑，故園總有新故事，一代又一代，把日子過成星蘭的甜。
第二天清晨，蘇承影在藤下發現了顆新結的星蘭果，果殼上竟印著她和念蘭的笑臉，旁邊還有行極小的字：“未完待續。”她笑著把果摘下來，放在“星盟記”的最新頁裡，像給這段歲月，夾了片會結果的書簽。
而老藤的新枝，已朝著星圖上的問號處，又悄悄長出了一寸。藤下的歲月，還在慢慢流淌，像靈泉的水，像星蘭的香，像萬域藤脈的搏動，在故園的土地上，長出比時光更久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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