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心燈照幽冥
延吉崔家老宅,土炕如冰棺。
吳道的身軀死寂冰冷,皮膚灰敗如陳年墓石,口鼻間再無一絲生氣流轉。唯有眉心深處,一點微弱的蒼白光點在龜裂印記的裂隙間搖曳,仿佛隨時會被無形的風吹滅。龜息燃燈,燈油已儘,魂寄龜甲,身化枯塚。老仆崔伯枯槁的手懸在他頸側,絕望的淚水在溝壑間凝固。最後一匙混著三百年參王精華與“九轉還陽散”的金色藥漿,正被小心灌入那灰白緊抿的唇間,卻如同石沉死海,激不起半點漣漪。
崔伯枯瘦的手指終是落下,觸到的隻有墓石般的冰冷與沉寂。一聲沉重如鉛的歎息,即將吐出——
汪清金礦,塌方巷道,死寂如淵。
冰冷的土石半埋著崔三藤失去意識的身軀。左肩塌碎,骨茬刺破靛藍棉袍,血與灰敗石粉凝結成暗紅的冰。通幽神鼓斜掛身側,那道貫穿鼓身的裂痕如同獰笑的嘴,邊緣浸染著她未乾的血掌印。石化的灰敗正從傷口處,如冰霜般向心臟蔓延。胸前玉墜冰冷刺骨,內裡那絲維係著延吉枯塚的溫潤氣息,細若遊絲,幾近斷絕。
死寂中,唯有土螻那龐大如山、失去靈魂的軀殼矗立,散發著最後的不祥餘威。
更深、更幽暗的廢棄礦洞深處,死亡的盛宴已然開場。
嗡…嗡…嗡…
低沉粘稠的共鳴,如同億萬怨魂在地底磨牙。濃烈的土腥混合著屍腐惡臭,幾乎凝成實質。
那尊眉心曾裂開金紋的礦工陶俑,此刻已成魔樞!灰敗的陶土軀殼上,粗大扭曲的黑色裂紋如活物般蠕動,眉心的金紋徹底湮滅,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瘋狂旋轉、吞噬光線的黑色漩渦!它凝固的驚恐姿態被強行扭曲,頭顱以駭人的角度後仰,空洞的眼眶“釘”向巷道入口,乾裂的陶嘴無聲大張,形成一個永恒的、怨毒衝天的呐喊!
它,便是核心!汙穢怨煞的漩渦核心!
嗤嗤嗤——!
隨著它的徹底異變,廢棄礦洞如同炸開的油鍋!
黑暗中,一尊又一尊礦工陶俑同時震顫!密集的黑色裂紋瞬間爬滿它們驚恐、絕望、掙紮的軀殼!
哢嚓!哢嚓!哢嚓!
碎裂聲如同冰河解凍!一尊陶俑的手臂率先崩斷,化作裹挾濃烈怨毒的黑色碎片!緊接著是腿腳、是軀乾…它們並非被外力摧毀,而是被體內積壓到極限的怨煞之氣撐爆!
無數黑色碎片並未四散,而是化作粘稠的黑色氣流,發出淒厲的“咻咻”尖嘯,如同被無形的魔爪攫取,瘋狂湧向那後仰頭顱、無聲呐喊的“魔樞泥俑”眉心漩渦!
嗤——!
萬川歸海!魔樞泥俑的軀殼如同吹脹的皮囊,在怨煞的灌注下急速膨脹、扭曲!體表黑色裂紋蠕動、融合、擴張!一股更加龐大、混亂、充滿毀滅欲望的凶戾意誌,在無數怨念的哀嚎中被強行捏合、孕育!
礦洞深處,陰風咆哮!“沙沙”聲彙聚成死亡的潮汐,苔蘚瞬間枯萎成灰,滲水的石縫乾涸板結!這片地脈正被急速轉化為泥俑的死亡絕域!怨煞邪陣,核心已成!
那吞噬了海量怨煞、膨脹近倍、周身纏繞粘稠黑氣的魔樞泥俑,後仰的頭顱猛地一甩!空洞的眼眶不再對著入口,而是仿佛穿透了岩層,死死“釘”向延吉市的方向!它感應到了!感應到了那片死寂枯塚中,那點微弱卻堂皇穩固、如同眼中釘般的蒼白光點!
威脅!必須抹除!
崔家老宅。
崔伯那聲認命的歎息,即將出口的刹那!
嗡——!!!
一股微弱卻清晰的震顫,猛地從吳道死寂的胸腔深處炸開!如同冰封的心臟,在絕對零度下搏動了最後一下!
緊接著!
那具灰敗的“屍身”眉心,蒼白的光點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近乎刺目的強光!龜裂的龜甲印記虛影在光芒中一閃而逝!
“定!!!”
一個無聲卻蘊含焚魂之誌的意念,如同最後的驚雷,從龜甲核心炸裂!凝聚了燃燈殘力、三生守護執念、以及龜甲印記僅存的“定”之真意,化作一道無形無質、堅韌無比的意念之絲!它無視空間,無視沉寂的肉體,循著靈魂深處與崔三藤那縷僅存的微弱羈絆,如同逆流幽冥的流星,朝著汪清礦洞深處那個被土石掩埋、瀕臨湮滅的坐標,決絕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