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脈如枯河灰線噬心
延吉崔家老宅,藥氣氤氳不散,卻壓不住屋外風雪漸起的嗚咽。
土炕上,吳道那灰敗冰冷的眼皮,極其艱難地顫動了一下。幅度細微,如同蝶翼初展,卻在這死寂的屋內,不啻於驚雷乍響!
“嗬…”又是一聲微弱到幾乎湮滅的抽氣聲,從他緊抿的灰白唇間溢出,帶著破舊風箱般的嘶啞。
崔伯枯槁的身體猛地一震,渾濁的老眼瞬間瞪圓,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那狂喜的呼喊驚擾了這神跡般的複蘇!盤坐蒲團上的老太爺崔萬山,緊閉的雙眸豁然睜開,蒼老的眼底爆射出難以置信的精芒,如同鷹隼盯住了獵物,死死鎖在那微微顫動的眼皮上!
“定住心神!莫急!莫動!”老太爺的聲音沙啞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更有一絲難以掩飾的激動。他枯瘦如鷹爪的雙手,懸空劃動的軌跡驟然加快,更加玄奧繁複!九根刺入吳道周身大穴的青玉長針,針尾的嗡鳴聲瞬間拔高了一個調子,針尖那點翠綠的針芒也隨之明亮了一線!
嗡——!
一股比之前更加清晰、帶著山林晨露般清新精純的生機暖流,順著九根玉針,強行注入吳道沉寂的經絡,如同甘泉注入龜裂的河床。
吳道的意識,如同沉睡了萬載的冰川,在暖流的衝刷下,艱難地蘇醒。
首先感知到的,是無處不在的劇痛!撕裂般的痛楚從四肢百骸的每一寸筋骨、每一處臟腑深處傳來,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在體內反複穿刺!尤其是左臂,那被固定夾板包裹的地方,劇痛如同毒蛇啃噬骨髓!每一次極其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胸腔內撕裂般的痛楚,仿佛吸進去的不是空氣,而是帶著冰碴的碎玻璃!
沉重!身體沉重得如同被澆築在萬載玄冰之中,連動一下指尖都成了奢望。冰冷!骨髓深處透出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驅之不散。虛弱!前所未有的虛弱感,如同抽乾了靈魂的燈油,連維持意識清醒都異常艱難。
這便是強行催動龜息燃燈法、魂寄龜甲的代價!身軀如同被打碎後又勉強粘合起來的破瓷瓶,內裡早已千瘡百孔,生機幾近斷絕。
識海深處,那片龜裂的印記如同破碎的天空,橫亙在意識之中。核心處那點蒼白的魂火,在九竅引靈歸元陣注入的生機滋養下,雖然依舊微弱如豆,卻不再搖曳欲熄,反而多了一絲極其微弱的、穩定的光暈。魂火周圍,那些被強行凝聚的記憶碎片,如同環繞恒星的星屑,緩緩旋轉、沉浮。冰湖深淵、雪林墜落、老宅參湯、礦洞凶獸、土石崩塌…還有那雙穿透三生輪回的眼睛…崔三藤!
三藤!
這個名字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間在吳道沉寂的意識中掀起滔天巨浪!守護的執念如同本能般爆發!她怎麼樣了?礦洞塌方!她被腥風噴中!被土石掩埋!石化侵蝕!
焦慮、擔憂、刻骨的心疼,如同毒火瞬間燎原,竟短暫壓過了肉體的劇痛!他本能地想要掙紮起身!
“呃——!”身體剛有極其微弱的動作意圖,一股無法形容的劇痛便從左臂和胸腔深處猛地炸開!如同無數把鈍刀在體內瘋狂攪動!喉嚨一甜,一口帶著內臟碎塊的暗紅逆血不受控製地湧上喉頭!
“噗——!”
血沫噴濺在冰冷的被褥上,觸目驚心!
“靜心!!”老太爺崔萬山厲喝一聲,如同驚雷在吳道識海炸響!他懸空劃動的手指猛地一壓,一股更加渾厚溫和的薩滿靈力強行注入九根青玉針!翠綠的針芒瞬間大盛,強行壓製住吳道體內因情緒劇烈波動而瀕臨失控的傷勢!“龜息守元!意沉丹田!再妄動,神仙難救!”
吳道被這聲厲喝和體內爆發的劇痛硬生生釘在炕上!意識在劇痛和老太爺的靈力壓製下,如同被冷水澆頭,瞬間清醒了幾分。不能動!此刻的他,動則散魂!
他死死咬住牙關,牙齦因用力而滲出血絲,混合著口中的血腥味,鹹腥苦澀。他強迫自己冷靜,強迫那因擔憂而沸騰的意念緩緩沉降。
“山字秘·龜息胎元訣…”
一段古老晦澀、帶著大地般厚重沉凝氣息的口訣,在他殘存的意識深處無聲流淌。這是“山”字門中固本培元、溫養垂死之軀的無上秘法,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意沉丹田…氣若遊絲…神守紫府…
他嘗試著,極其艱難地調動起龜甲印記核心那點微弱的魂火之力,如同操控著一縷隨時會熄滅的火苗,小心翼翼地循著“龜息胎元訣”的軌跡,在體內那早已千瘡百孔、近乎枯竭的經脈中,極其緩慢地運行起來。
內視之下,景象觸目驚心!
經脈!曾經堅韌寬闊、承載著磅礴山醫命相卜五門秘力的經絡,如今如同被烈火燒灼、又被巨力蹂躪過的枯藤!乾涸、萎縮、布滿了蛛網般細密的裂痕!內壁焦黑,毫無生機可言。彆說運轉秘力,便是這縷微弱魂火的探入,都如同在布滿玻璃渣的狹窄管道中艱難穿行,每一次極其微小的推進,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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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田氣海!那片本應如同浩瀚湖泊、蘊藏生命精元的地方,此刻已是一片死寂的荒漠!湖床乾裂,布滿深壑,曾經充盈的先天之氣蕩然無存,隻有龜甲印記反噬留下的毀滅氣息如同毒霧般繚繞不散,頑強地侵蝕著這片生命的源地。
龜甲印記!識海深處,那片巨大的龜甲印記,裂痕縱橫交錯,深可見底,如同即將徹底崩碎的琉璃。核心處那點蒼白的魂火,雖然被九竅引靈陣和龜息胎元訣勉強穩住,但火苗極其微弱,散發出的光芒隻能勉強照亮印記周圍方寸之地,更深處依舊是冰冷的黑暗與死寂。每一次魂火的微弱跳動,都牽扯著靈魂深處的劇痛,提醒著他生命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