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通幽鼓動驚故人
延吉城的燈火,在風雪初歇的夜幕下,如同溫暖的星河,流淌過劫後重生的街巷。市政廣場上臨時搭建的慶功宴,雖顯簡陋,卻洋溢著劫後餘生的熱烈與感激。篝火劈啪,烤全羊的香氣混著米酒的醇厚,在清冽的空氣中彌漫。長條桌上擺滿了熱氣騰騰的狗肉鍋、打糕、辣白菜,還有堆積如山的凍梨和蘋果梨,都是延邊百姓自發送來的心意。
吳道和崔三藤被眾人簇擁在中央。749局的隊員們、州府官員、還有幾位須發皆白、氣息沉凝的本地薩滿長老,紛紛舉杯。吳道換上了一身乾淨的靛藍色立領棉袍,臉上的疲憊尚未完全褪去,但那雙深邃的眼眸已恢複了磐石般的沉穩,偶爾舉杯回應,嘴角帶著一絲極淡的、卻令人心安的弧度。經曆寒屍窖地底那場定鼎陰河的大戰,他身上那股“真武鎮嶽”的厚重氣韻更加內斂,如同深潭,不動則已,動則山傾嶽覆。
崔三藤坐在他身側,靛藍的神衣破損處已被藤甲生機悄然彌合大半,隻留下幾道不易察覺的靛藍色新痕。她並未更換服飾,肩頭藤甲紋路幽光內斂,如同深邃的寒潭。此刻她正接過一位顫巍巍的朝鮮族老阿媽雙手捧上的、還帶著體溫的米酒碗。老阿媽渾濁的眼中含著熱淚,用生硬的漢語不斷重複著:“謝謝…恩人…謝謝…”
崔三藤翠綠的瞳孔中,那層慣常的冰冷似乎被這質樸的熱情融化了一絲。她微微頷首,端起碗,將辛辣中帶著回甘的米酒一飲而儘。冰寒與生機在她體內流轉,將那一絲酒意瞬間化開,隻留下暖意。她放下碗,目光掃過周圍一張張劫後餘生、充滿感激的臉龐,最終落在遠處沉默矗立的、燈火通明的鎮海樓上。海蘭江龍眼分支的脈動安穩而有力,如同大地沉穩的心跳,無聲地宣告著危機的徹底平息。守護的意義,在這一刻顯得如此具體而溫暖。
喧囂聲中,秦嶽擠了過來,臉上帶著興奮的紅光,湊近吳道低聲道:“吳局!州長那邊剛傳來消息,州府和749局聯合簽發的嘉獎令已經擬好了!‘長白山龍脈守護者’、‘延邊州榮譽市民’!還有勳章!聽說規格極高!另外,局裡技術組剛初步分析了寒屍窖裡帶回來的那些殘留冰晶和符文碎片…乖乖,那陰河相柳的怨煞投影能量等級爆表!還有那口‘鎮陰棺’的煉製手法,極其古老陰毒,絕非近代之物!崔老七背後那個所謂的‘大人’,恐怕牽扯極深…”
吳道微微抬手,止住了秦嶽興奮的彙報。他的目光並未停留在眼前的嘉獎或分析上,而是越過喧囂的人群,投向廣場邊緣燈火闌珊處。那裡,一個穿著厚重靛藍棉襖、戴著狗皮帽、身形佝僂的老者,正拄著一根磨得油亮的棗木拐杖,靜靜地站在陰影裡。老者帽簷壓得很低,看不清麵容,隻露出一截花白的山羊胡子。他仿佛與周圍的喜慶格格不入,如同一個沉默的影子,目光似乎穿透人群,落在了崔三藤身上。
吳道深邃的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銳芒。識海中,“真武鎮嶽印”微微轉動,一股無形的感知如同水波般悄然擴散過去。老者周身氣息內斂,如同枯木,並無明顯的陰邪或能量波動,但…那根棗木拐杖的杖頭,似乎有極細微的、古老的薩滿符文刻痕一閃而逝。
就在這時,篝火旁一位喝得微醺的本地薩滿長老,端著酒碗搖搖晃晃地走到崔三藤麵前,大著舌頭,帶著濃重的口音:“崔…崔家主!好!好啊!不愧是咱薩滿的…嗝…扛鼎人物!老崔家…出了您這位家主…祖墳山的老祖宗們…都得樂得爬起來再喝兩碗!”他說得興起,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在崔三藤旁邊的空凳子上,震得碗碟輕響。
“祖墳山”三個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崔三藤心中激起一圈漣漪。她翠綠的瞳孔深處,幽藍冰紋微不可察地一閃。祖墳山…白山薩滿崔家的祖塋所在,也是她血脈的源頭,更是當年寒門初現、藤心失落之地!那裡埋葬著崔家曆代先祖的英靈,也隱藏著太多關於藤心、關於輪回、關於歸墟侵蝕的秘密!這個念頭在藤心歸位後,在她心底早已盤旋許久。隻是連番激戰,一直無暇深究。
她端著酒碗的手指微微收緊,冰涼的碗壁傳來清晰的觸感。藤甲核心的藤心印記平穩搏動,似乎與那遙遠的祖塋之地產生了某種微弱的共鳴。
慶功宴的熱烈持續到深夜。風雪徹底停歇,鉛灰色的雲層散開,露出澄澈的墨藍天幕,幾點寒星點綴其上。人群漸漸散去,篝火餘燼散發出溫暖的橘紅光芒。
吳道和崔三藤婉拒了州府安排的車輛,選擇步行返回臨時下榻的薩滿協會老宅。清冷的空氣吸入肺腑,帶著雪後的清新和城市煙火氣的餘溫。街道空曠,積雪在腳下發出清脆的咯吱聲。兩人並肩而行,影子被昏黃的路燈拉長,在潔白的雪地上交錯。
“祖墳山…”崔三藤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清冷如冰,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該回去看看了。藤心歸位,有些舊賬,該清了。有些謎團,也該解了。”她肩頭的藤甲紋路在黑暗中流轉著幽微的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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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道微微頷首,目光沉靜地看向前方被燈火勾勒出輪廓的長白山方向:“嗯。龍脈雖安,但歸墟侵蝕的源頭未絕,祖墳山是繞不開的結。”識海中真武鎮嶽印緩緩旋轉,如同定盤的星鬥,預示著前路的風暴。
兩人行至一條狹窄的老街巷口,青石板路被積雪覆蓋,兩側是低矮的、掛著冰棱的朝鮮族老屋,紙糊的窗欞透出昏黃的燈光。巷子幽深寂靜,隻有兩人的腳步聲在回蕩。
就在即將走出巷口,踏上主街的刹那——
咚!
一聲沉悶、蒼涼、如同自大地深處傳來的鼓點,毫無征兆地在寂靜的巷子裡炸響!鼓聲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古老韻律,瞬間蓋過了遠處城市的微弱喧囂!
崔三藤的腳步猛地頓住!翠綠的瞳孔驟然收縮!這鼓聲…如此熟悉!如此…驚心動魄!
她肩頭的藤甲紋路幽光大放!那麵斜挎在身側、一直安靜沉睡的通幽神鼓,此刻竟在沒有任何人敲擊的情況下,猛地發出一陣低沉而急促的嗡鳴!鼓身之上,那道曾經在冰淵之戰中留下的裂痕邊緣,那絲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靛藍嫩芽,驟然爆發出刺目的碧綠光華!
嗡鳴聲中,神鼓仿佛擁有了自己的生命,在崔三藤身側劇烈地震顫起來,一股蒼涼、悠遠、充滿了召喚與悲愴的祖靈意誌,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席卷了她的識海!
“通幽鼓…祖靈召喚?!”崔三藤心神劇震!這絕非尋常!藤心歸位後,她與祖鼓的聯係更深,但這等自主鳴響、傳遞如此強烈祖靈意誌的情況,前所未有!
與此同時!
巷子對麵,主街昏黃的路燈下,一個身影緩緩從陰影中踱出,恰好攔住了兩人的去路。
正是慶功宴上那個站在陰影裡的佝僂老者!
此刻,他依舊戴著那頂壓得很低的狗皮帽,拄著那根油亮的棗木拐杖。隻是,他微微抬起了頭。路燈昏黃的光線照亮了他帽簷下的臉——溝壑縱橫,如同刀劈斧鑿的老樹皮,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渾濁中透著曆經滄桑的銳利與…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鉤子,越過吳道,死死地釘在崔三藤身上,更準確地說是釘在她身側那麵兀自嗡鳴震顫的通幽神鼓上!
老者布滿皺紋的嘴角微微扯動,露出一絲極其複雜、混合著驚異、追憶、審視甚至一絲…敵意的笑容。沙啞、乾澀,如同兩塊生鏽鐵片摩擦的聲音,在寂靜的雪夜中清晰地響起,每一個字都如同冰錐,狠狠鑿在崔三藤的心頭:
“通幽鼓動,祖靈泣血…崔家的小丫頭,藤心歸位,本事見長啊。隻是這白山黑水間的舊賬,你打算怎麼算?祖墳山下的‘東西’,你以為,憑你這點道行,真能鎮得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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