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最忠誠的奶娘將她死死按在懷裡,那懷抱溫暖卻抖得像風中殘葉。她透過縫隙,看到父親——那位曾被譽為“大梁脊梁”的赤焰軍主帥蘇雲洲,身中數箭,銀甲儘染血色,卻仍如不屈的山嶽,擋在內院門前,朝著某個方向發出字字泣血的悲吼:
“護她離開!求你……信守諾言!!”
緊接著,是利刃穿透身體的“噗嗤”聲,那麼近,那麼清晰!
奶娘用儘最後力氣,將她狠狠塞進通往府外的密道,把這半塊帶著體溫的玉佩塞進她手心,鮮血不斷從口中湧出:
“小姐……活下去……查清真相……報仇……”
密道石板合攏的沉重聲響,是她在那個夜晚聽到的,最後的聲音。
十五年!
整整十五年!她從屍山血海中爬出,隱姓埋名,東躲西藏,像陰溝裡的老鼠般活著。她學醫辨毒,習書畫以飾身份,甚至……被迫握過殺人的匕首!
所有常人難以想象的苦難,她都咬牙咽下。
隻為了——活下去!回來!
淚水瘋狂地湧上眼眶,她卻猛地揚起頭,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將那股酸澀逼了回去。哭?她早就沒有資格哭了!蘇家一百三十七口人的冤魂在天上看著她,她流的每一滴血,都必須是燃燒的複仇之火!
她將殘玉緊緊攥在手心,冰冷的棱角幾乎要嵌進骨肉裡。那痛,讓她清醒,讓她記住自己是誰!
“父親,母親……所有蘇家的人……”她對著虛空,從齒縫間擠出誓言,聲音低啞,卻帶著斬碎一切的決絕,“我,蘇錦書,回來了。”
“那些欠了我們血債的人……我會一個一個,親手送他們下地獄!”
翌日清晨,雨歇風住。
蘇錦書早已收拾妥當,殘玉貼身藏好,不留絲毫破綻。她結算了房錢,在那掌櫃和小二意味不明的目光中,挺直脊背,走出了悅來客棧。
經過一夜秋雨的洗滌,洛陽城煥然一新,天空碧藍如洗,長街熱鬨非凡,小販叫賣,車馬粼粼,一派盛世繁華。
但這繁華落在蘇錦書眼中,隻映照出冰冷的算計與無處不在的危險。
她穿過數條街市,腳步最終在一座氣象萬千、守衛森嚴的府邸前停下。
朱漆大門宛若巨獸之口,門前兩尊石獅子猙獰威武,銅釘在晨光下反射著冷硬的光。門楣之上,高懸的金絲楠木匾額,禦筆親題的四個鎏金大字,在陽光下刺得人眼睛生疼——
攝政王府。
這裡,是帝都權力的巔峰,是龍潭虎穴,也是她複仇之路唯一的入口!
王府側門外,已圍了不少衣衫各異的女子,對著牆上一張嶄新告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告示上墨跡清晰:攝政王府重金招募婢女,要求嚴苛,非身家清白、品貌端正者不可。
人群竊竊私語,向往與恐懼交織。誰不知道,那位年輕的攝政王蕭絕,權傾朝野,嗜血暴戾,是能令小兒止啼的活閻王?
蘇錦書靜立人群之外,目光平靜地掃過告示,最終,落在那扇緊閉的、象征著無上權勢與生死危機的朱漆側門上。
她的眼神,古井無波。
然而,就在這一刹那——
嘶!
貼身藏著的那半塊玉佩,竟毫無征兆地滾燙起來,那灼熱的溫度,燙得她心口猛地一縮!
這玉……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