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事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目光，讓鹿笙在食堂後院的“微濁之道”變得舉步維艱。她不得不將汲取“濁氣”的頻率降至最低，且每次行動都如臨大敵，神識的引動微弱到近乎自欺欺人的地步，收獲自然也聊勝於無。
然而，麻煩並未因她的退讓而結束。那王管事似乎認準了她膽小怯懦、可隨意拿捏，平日裡隻要撞見，總少不了幾句尖酸刻薄的訓斥，有時甚至故意分派給她最臟最累的活計。鹿笙皆一一忍下，表現得逆來順受，甚至更加“笨拙”，仿佛真的被嚇破了膽，不敢有絲毫反抗。
她心知肚明，與此等人糾纏毫無意義，隻會浪費心神，增加暴露風險。她的目標從未改變——活下去，隱藏下去，緩慢變強。
但這日，一份新的調令，卻將她逼入了新的角落。
“鹿笙，”負責分派任務的執事弟子麵無表情地念著名字，將一塊新的木牌扔給她，“即日起，你調去‘廢人巷’協助清掃。”
“廢人巷”三個字一出，周圍幾個同樣等候派活的雜役弟子臉上都露出明顯的嫌惡與畏懼之色，下意識地離她遠了一步。
鹿笙的心猛地一沉。
廢人巷，她聽說過那個地方。那並非真的是一條巷子，而是雜役院深處一片偏僻破敗的居所，專門安置那些因受傷、中毒、走火入魔或是年邁體衰而徹底失去價值、卻又無親無故的廢黜弟子。那裡死氣沉沉，靈氣匱乏，據說還彌漫著傷病帶來的汙穢之氣和絕望情緒，尋常弟子避之唯恐不及。去那裡做事，幾乎等同於被發配，不僅毫無油水，更有可能沾染上不祥。
她立刻抬頭，目光“怯怯地”看向那執事弟子，嘴唇囁嚅著，似乎想求情又不敢開口。
那執事弟子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冷哼一聲：“看什麼看？這是王管事特意‘關照’你的，說你做事‘細心’，正適合去伺候那些老廢物！還不快去！”
王管事！
果然是他！
鹿笙低下頭，掩去眼底一閃而逝的冷芒。她接過那枚仿佛帶著不祥氣息的木牌，手指微微顫抖，聲音細弱：“是……弟子遵命。”
她知道，此刻任何反抗和質疑都是徒勞，隻會招來更嚴厲的懲罰。
在周圍弟子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目光中，她拖著沉重的步伐，朝著雜役院最深處、那片連陽光似乎都吝於眷顧的區域走去。
越靠近廢人巷，空氣中的靈氣越發稀薄紊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沉悶氣息，混合著藥渣的苦澀、傷口的腐臭以及一種近乎實質的暮氣與絕望。
低矮破敗的屋舍歪歪扭扭地擠在一起，牆皮剝落，露出裡麵灰黑的磚石。偶爾有衣衫襤褸、形銷骨立的身影倚在門口，眼神空洞地望著天空，或是發出幾聲壓抑的咳嗽與呻吟。幾個同她一樣被派來的雜役弟子，也都麵帶晦氣，動作粗暴地清理著巷道的垃圾，恨不得立刻乾完立刻離開。
這裡，仿佛是宗門光輝之下的陰影角落，是被遺忘和拋棄之地。
帶領她的是一個麵色蠟黃、神情麻木的老雜役，看了她的木牌，隻是沙啞地說了句“跟著清理垃圾，彆打擾裡麵的人”，便不再多言。
任務內容倒是簡單——將各戶門口堆積的垃圾多是廢棄的藥渣、汙穢的繃帶、腐爛的食物殘渣）清理運走。
鹿笙低下頭，拿起工具，開始默默乾活。她將《斂息術》運轉到極致，不僅收斂氣息，甚至試圖收斂自己的生機活力，讓自己看起來也和這裡的環境一樣灰敗無力。
惡臭撲鼻，但她眉頭都未曾皺一下。手上的動作依舊顯得有些笨拙，卻穩定而持續。
她的神識，卻在這極致的壓抑環境中，悄然地、謹慎地鋪開。
然後，她愣住了。
這裡的“氣”，並非單純的死寂與汙穢！
那濃得化不開的暮氣與絕望之下，那傷病帶來的腐臭與藥渣苦澀之中，竟然也混雜著極其微弱、卻無比複雜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