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人巷的“末法之氣”如同一條隱秘的暗河,雖流淌於絕望與腐朽之中,卻為鹿笙乾涸的道途注入了細微卻持續的生機。那日香灰的成功吸收,讓她徹底確認了這條路徑的可行性。
她變得更加耐心,也更加挑剔。不再急於收集,而是如同一個老練的鑒寶師,每日在清理垃圾的過程中,用高度收斂的神識細細甄彆著每一處汙穢之下的“氣息”。
她發現,並非所有陳舊之物都蘊含安全的“枯寂死氣”。有些陳年藥渣中,仍頑固地殘留著原主強烈的怨念或不甘,其氣晦暗駁雜,隱隱帶著不祥。而一些看似普通的朽木、破布,反而因歲月徹底磨去了所有執念,隻餘下最精純的時光流逝之感,這類氣息最為古器所喜,吸收後反饋出的安寧沉澱之力也最是受用。
她的目標逐漸明確:尋找那些徹底“死去”、再無任何執念殘留的、純粹的“枯朽”之物。
這個過程本身,也讓她對“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彆離”有了更直觀卻也更殘酷的認知。她看著巷中那些形如槁木的廢棄弟子,心中警惕與清明更甚。道途艱險,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複。隱藏、謹慎、積累,是她唯一的生路。
然而,就在她逐漸摸索出規律,並成功收集到幾縷朽木氣息、再次安然吸收之後,一樁突如其來的變故,再次將她推到了風口浪尖。
那是一個尋常的午後,鹿笙正低頭清理著巷角一堆散發著黴味的破爛被褥。突然,一陣壓抑的哭嚎和驚慌的呼喊從巷子中段傳來!
“李老頭!李老頭你怎麼了?!”“沒氣了!快叫人!”“執事師兄!執事師兄!”
鹿笙心中一驚,動作卻未停,隻是和其他幾個雜役一樣,下意識地抬頭望去,臉上帶著茫然與些許恐懼。
隻見一間破屋外圍了幾個人,屋內,一個乾瘦如柴的老者歪倒在鋪蓋上,雙目圓睜,瞳孔渙散,已然沒了呼吸。他臉上凝固著一種極度痛苦和扭曲的神情,嘴角還殘留著黑紫色的沫子。
是那個據說因練功岔氣、經脈儘碎的李老頭。他在這巷子裡熬了十幾年,終究還是沒熬過去。
很快,一名執事弟子皺著眉頭趕來,驗看了一下,便不耐煩地揮揮手:“抬走抬走!按老規矩,送到後山化人場去!真是晦氣!”
兩名雜役弟子哭喪著臉,上前用破草席將屍體卷了,抬了起來。周圍其他廢棄弟子臉上,麻木居多,偶有幾絲物傷其類的悲戚,也迅速隱去,更有幾人眼神閃爍,在那破屋門口逡巡,似乎在掂量裡麵是否還剩下點值得搜刮的東西。
就在屍體被抬出屋門,經過鹿笙附近時,抬屍的一名雜役腳下被碎石絆了個趔趄,草席一顛,一隻枯槁的手垂落出來,“啪”一聲,一個烏黑色的物件從那隻緊握的手心裡滑脫,掉落在泥濘中。
那是一個巴掌大小的、似木非木似石非石的殘破令牌,邊緣磨損得厲害,表麵刻著一些模糊不清的紋路,沾滿了汙垢,毫不起眼。
抬屍的雜役罵罵咧咧地調整了下姿勢,並未留意這小小的插曲,徑直走了。
周圍的其他人也都下意識地避開目光,仿佛那東西沾染了死亡的不祥。
唯有鹿笙,在那令牌落地的瞬間,識海中的古器,猛地爆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震顫!這震顫並非單純的渴望,更像是一種遇到同源卻更具威脅性存在時的、帶著警示的劇烈共鳴,仿佛寒毛倒豎,既排斥又吸引!
令牌之上,散發著一股極其微弱、卻精純凝練到極致的寂滅之氣!這氣息並非她平日收集的溫順死氣,而是一種……在無儘的怨憎與痛苦中煆燒、最終被某種威嚴規則徹底壓垮後所形成的【寂滅餘燼】。它危險,卻因其純粹的終結之意,對古器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鹿笙的心臟狂跳起來,幾乎要衝出胸腔!
撿?還是不撿?
眾目睽睽之下,去撿一個剛死之人身上掉落的、看似不詳的東西?
風險極大!一旦被人發現,她根本無法解釋!必然會引起懷疑!
可不撿?古器的反應如此特殊,這令牌絕對非同小可!錯過了,可能就再也遇不到了!
電光火石間,她做出了決定。
就在那令牌掉落處不遠,恰好有一小堆她剛剛清理出來的、濕漉漉的腐爛樹葉。
她假裝被抬屍隊伍的混亂吸引,向前湊了近半步,腳下“恰好”踩中一塊鬆動的石頭,“哎呀”一聲驚叫,身子一歪,手掌“慌亂”地按向那堆爛葉——也按向了那片爛葉旁的令牌!
撲倒的瞬間,她借著身體和破爛衣袖的掩護,手掌連同令牌一起深深陷入汙泥爛葉之中。指尖感受到那令牌冰涼的觸感,她順勢用汙泥將其牢牢裹住,攥在掌心,整個動作借著撲倒的勢頭完成,混在汙水四濺中,難以分辨。
“怎麼回事?!”那執事弟子被她的驚叫吸引,不滿地嗬斥。
鹿笙“狼狽不堪”地從汙水爛葉中爬起來,手上、身上沾滿了黑乎乎的汙穢,那令牌已被汙泥完全包裹,隱沒在她緊握的拳心裡。她臉上又是害怕又是惡心,都快哭出來了:“對…對不起師兄……弟子…弟子沒站穩……”
她攤開沾滿汙泥的雙手,展示著滿手的狼藉。那執事弟子厭惡地皺緊眉頭,看著她滿身汙穢的樣子,揮揮手:“真是廢物!趕緊收拾乾淨!彆再這裡礙眼!”
“是…是……”鹿笙連聲應著,低著頭,一副驚魂未定、又羞又怕的模樣,快步走到一邊,假裝清理身上的汙物。
無人注意到,她縮在袖中那隻緊握的手,正感受著令牌冰冷的質感,以及古器傳來的、一陣陣帶著警告意味的灼熱悸動。
她的後背已被冷汗浸透。
成功了。
但也再次將自己置於極大的風險之下。
她不敢停留,快速清理了一下表麵汙跡,便借口身上太臟需要清洗,提前離開了廢人巷。
回到宿舍,反鎖房門。
她攤開手掌,剝開汙泥,那枚烏黑的令牌靜靜躺著,觸手冰涼,死氣沉沉。
古器在她識海中低沉嗡鳴,不再激烈,卻帶著一種沉重的催促。
鹿笙卻強行壓下這股衝動,眼神無比凝重。
這東西,來自一個剛死的、充滿痛苦的廢棄弟子,氣息卻如此詭異非凡。
是福?是禍?
她看著令牌上那些模糊的紋路,仿佛看到了無儘的風險,也看到了……一絲微弱卻致命的誘惑。
枯榮並蒂,生死相依。
這廢人巷,果然深不可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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