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人巷的日子,在極致的死寂中緩慢流淌。鹿笙徹底化作了此地的一部分,每日重複著清理垃圾、搬運石料的苦役,眼神麻木,動作遲緩,與其他行將就木的老雜役毫無二致。
暗地裡,她卻如同最精密的儀器,日夜不停地運轉著。古器貪婪地汲取著彌漫天地間的末法之氣,經由那玄妙的混沌漩渦,轉化為精純厚重的灰色能量,不斷加固著她的經脈、丹田,滋養著她凝練的神識。床下泥土中深埋的那一小塊玄陰煞石,也在末法能量的緩衝下,被一絲絲緩慢而穩定地煉化,其精純的陰寒煞氣融入靈力,使得她的修為雖進度緩慢,卻異常紮實,帶著一股內斂的鋒銳。
而更讓她欣喜的是,通過那冥冥中的一絲聯係,古器竟能持續不斷地從遠方石殿廢墟下的令牌中,汲取到微不可察卻品質極高的寂滅本源。這股力量如涓涓細流,悄無聲息地融入,進一步提升了古器轉化能量的效率,也讓她的靈力底蘊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古老與沉寂特質。
風險依舊高懸。孫福及其爪牙的威脅並未解除,那枚令牌更是潛在的巨大隱患。但鹿笙的心境,卻在日複一日的枯寂修煉中,變得越發沉靜堅韌。
絕境磨礪心誌。在這被遺忘的角落,她反而獲得了一種難得的平靜,專注於自身力量的積累與掌控。吃進肚子裡的彆人搶不走,自己的目標理想搶不走,肚子裡的墨水搶不走。如今,還要加上一句:於枯寂中淬煉出的堅韌魂魄,誰也奪不走。
然而,她並未放鬆警惕。神識在末法之氣的淬煉下愈發敏銳,她隱約察覺到,廢人巷的“死寂”,似乎並非完全自然形成。在這片土地的更深處,仿佛蟄伏著某種更加龐大、更加古老的“沉寂”之源。那枚令牌所散發的寂滅氣息,與這深處的源頭相比,竟如同溪流之於汪洋。
那裡究竟藏著什麼?與宗門將廢人巷設在此地是否有關?
這些念頭在她腦中一閃而過,便被壓下。好奇心需要足夠的實力支撐,此刻深究,無異於自尋死路。
當前首要,仍是提升實力,應對近在咫尺的危機——孫福絕不會善罷甘休。
這一日,她被錢老頭指派去清理巷子最東頭的一處堆積多年的廢棄物。那裡堆滿了破舊的石臼、斷裂的磨盤、以及一些看不出原貌的金屬殘片,皆是徹底失去靈性的凡物,與廢人巷的氣息融為一體。
鹿笙默默清理著,動作機械。就在她搬動一塊半人高的殘破石磨時,指尖忽然觸碰到石磨中心軸孔處的一點異樣。
那裡似乎嵌著什麼東西。
她動作未有絲毫停頓,借著身體遮擋,神識悄然探入。
那是一小塊深灰色的、質地似石非石的薄片,僅有指甲蓋大小,緊嵌在鐵軸鏽死的縫隙裡,表麵布滿磨損的痕跡,卻隱隱透出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純正的大地精氣以及一種亙古不變的沉凝意蘊。
這氣息……與她之前在後山廢圃汲取的“古氣”竟有幾分相似!卻更加古老、厚重!
是某種古老器物上的碎片?為何會嵌在這凡俗石磨之中?
古器再次傳來輕微的波動,對這碎片流露出“興趣”,雖遠不及對令牌的渴望,卻也證明此物並非凡品。
鹿笙心中微動。她沒有立刻取出碎片,而是記下了這塊石磨的位置和特征。現在不是處理它的時候。
傍晚收工,她路過錢老頭那間同樣破敗的小屋時,聽到裡麵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比往日更加劇烈。
鹿笙腳步微頓。這幾日她隱約聽聞,錢老頭年輕時受過暗傷,根基受損,加之年邁,一直靠一種廉價的“暖肺散”吊著性命,但這廢人巷陰寒死寂,藥石之力難以為繼,他的身子已是一日不如一日。
一個念頭悄然劃過腦海。
她默默回到自己石屋,從牆縫裡取出一個小心藏匿的油紙包,裡麵是幾株她前些日子借口“驅寒”,偷偷從廢人巷邊緣石縫裡采集的、品相最差的暖陽草。這些暖陽草生長在廢人巷,受環境影響,藥性比外界更加微弱,但聊勝於無。
她將暖陽草仔細焙乾,搗成粗糙的粉末,用另一張乾淨油紙包好。
次日,她完成份內活計後,磨蹭到錢老頭小屋附近,見他正拄著棍子,咳得喘不過氣,臉色灰敗。
鹿笙低著頭,慢慢走過去,聲音細弱蚊蚋,帶著一絲怯懦和討好:“錢老……您、您沒事吧?弟子……弟子前些日子在外麵采了點驅寒的土藥草,自己用了覺得還行……您要是不嫌棄……”
她將那個小油紙包雙手遞過去,頭垂得低低的,不敢看錢老頭的眼睛。
錢老頭咳嗽稍停,渾濁的眼睛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包藥粉,沒說話。
鹿笙連忙補充道:“就是些暖陽草的粉末,不值錢的……弟子看您咳得難受……”語氣懇切,又帶著底層雜役特有的、害怕被拒絕和嗬斥的惶恐。
錢老頭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伸出了枯瘦的手,接過了油紙包,沙啞道:“……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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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笙如蒙大赦,連忙躬身:“那……那弟子先去乾活了。”說完,便快步離開,依舊是一副膽小怕事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