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枚承載著“虛寂海”信息的偽造神念碎片,如同滴入浩瀚海洋的墨點,悄無聲息地融入星痕閣龐雜的信息流後,鹿笙便徹底切斷了與外界的一切聯係。
這是一種遠比之前更深層次的“沉寂”。
她不再被動接收任何外界信息,不再維係對“搖籃”那絲微弱的感應,甚至主動壓製了《弈天籌》對外界宏觀能量流向的監控本能。她的心神、她的氣息、她存在的一切痕跡,都徹底收斂,沉入那初步領悟的“歸墟真意”最深處。
庭園小世界不再僅僅是邊界模糊,其內部也仿佛進入了時間的終點。流動的溪水凝滯,搖曳的草木定格,連光線都似乎被那無處不在的寂滅道韻所吞噬,變得黯淡而失去活力。這裡,不再是隱匿的庇護所,而更像是一小塊提前步入終末的、被從現實剝離的碎片。
鹿笙自身,則如同化作了這塊碎片的核心,一塊亙古存在、見證了無數紀元生滅的歸墟頑石。沒有思維,沒有感知,沒有未來與過去,隻有永恒的、絕對的“靜”。
這種狀態,對她而言亦是一種巨大的負擔與考驗。主動陷入近乎“意識凍結”的境地,需要莫大的毅力與對歸墟真意的絕對信任。稍有動搖,心神便可能在這絕對的“靜”中迷失,真正化為虛無。
時間,在這裡失去了度量意義。
或許隻是片刻,或許是漫長的歲月。
在這極致的靜默中,那被壓製到極限的《弈天籌》,其最底層的、與宿主真靈綁定、不受主觀意識完全控製的防護機製,依然在以一種近乎“天道運行”般的絕對理性,監控著鹿笙最根本的生命狀態,以及那枚與她神魂相連的寂滅令。
不知過去了多久,《弈天籌》的核心符文,捕捉到了一絲源自寂滅令本身的、極其微弱的漣漪。這漣漪並非來自外界刺激,更像是寂滅令對某種同源法則劇烈變化的“本能”共鳴。
幾乎是同時,那沉淪於絕對寂靜中的鹿笙真靈,被這絲源自本命之物的漣漪輕輕觸動。
如同在深海中沉睡的巨鯨被遠方的聲波喚醒,她的意識開始從歸墟的深淵中緩慢上浮。這個過程並非一蹴而就,而是極其緩慢且謹慎的。首先恢複的是最基礎的自我保護本能,隨後是對自身存在的確認,最後,才是對外界的感知與思考能力。
她緩緩“睜開”了內在之眼。
首先感受到的,是寂滅令傳來的那絲共鳴餘韻。它指向遙遠虛空中那個“搖籃”的方向,其傳遞出的“感覺”,不再是之前的“緩慢活躍”,而是某種……“臨界”前的悸動?仿佛積蓄的力量即將達到某個閾值,隻待最後一絲引信。
“搖籃”的重啟,已至關鍵時刻。
緊接著,她才開始小心翼翼地、以歸墟真意層層過濾的方式,重新連接《弈天籌》對外界的信息接收功能。如同一個久居暗室的人,緩緩推開一道門縫,窺探外麵的光線。
信息流緩慢彙入,經過《弈天籌》的初步篩選與整理。
「狀態更新:宿主深度沉寂狀態結束。持續時間:無法精確計量,依據外界能量潮汐基準推算,約為標準時間十七個周期。」
「外部環境掃描低強度被動模式):
·星痕閣對宿主原隱匿區域及周邊虛空的大規模、高強度規則掃描已停止。
·檢測到星痕閣內部能量簽名調動頻繁,但焦點明顯轉移,指向多個未知的、疑似與古老傳說相關的遙遠坐標域。
·原衝突坐標區域能量殘留已徹底消散,無任何勢力駐留跡象。」
「關鍵信息捕獲殘留痕跡分析):探測到星痕閣內部加密通訊中,數次提及‘虛寂海’、‘古老觀測者’、‘協議乾涉’等關鍵詞,出現頻率在宿主沉寂初期顯著上升,近期趨於平穩。」
成了。
鹿笙心中了然。那枚偽造的“神念碎片”,果然起到了作用。星痕閣的注意力,已經被引向了那個虛構的“虛寂海”。他們後續的資源調動與調查重點,顯然是在應對這個憑空出現的、層次極高的“潛在對手”。
自己這枚真正的“鑰匙”,在他們的評估中,其威脅性與關注優先級,想必已因這橫插一杠的“虛寂海”而大幅下降,甚至可能被暫時擱置,或認為已落入“虛寂海”之手。
金蟬脫殼之計,至此,方算真正邁出了成功的關鍵一步。
她並未立刻放鬆警惕,依舊維持著高度的隱匿狀態,隻是不再像之前那般徹底死寂。她需要進一步確認外界形勢,尤其是“搖籃”那即將到來的“臨界”狀態,會引發怎樣的新變局。
潛藏的危機並未消失,隻是暫時轉移。而她,這條成功擺脫了大部分追獵視線的魚兒,終於可以在更深、更暗的水域,暫時喘息,並等待著……或許可以主動出擊,攫取機遇的時刻。
萬籟歸寂終有響,金蟬脫殼暗藏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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