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微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屋裡,空氣裡還殘留著昨夜薑湯的辛辣味。
她盯著天花板出神,夢裡的場景像烙印一樣,一幀幀黏在腦海深處,揮之不去。
她緩緩抬起手,輕輕覆在小腹上。那片柔軟平坦的地方,此刻卻仿佛承載著她整個人生的重量。
她已經做了決定。
當她走出臥室的時候,林寧遠正在窗前澆花,許茹在廚房熱牛奶。夫妻倆昨晚也一夜未眠,眼圈微微發青,卻都沒說什麼。
“爸,媽。”林知微站在門口,聲音帶著一絲沙啞,“我決定了,這個孩子……我想把他生下來。”
林寧遠一怔,手裡的噴壺頓了一下。
許茹也從廚房探出頭,表情微變:“知微,你……”
“我想清楚了。”林知微坐到沙發上,背脊挺得筆直,“我不後悔。我知道可能會很難,會麵臨很多麻煩,可是……我就是不想以後後悔。”
許茹喉嚨哽了一下:“你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我知道。”林知微直視母親的眼睛,毫不回避,“高考還沒正式宣布恢複,時間也沒確定。如果來得及,我就去考;來不及,我就等明年。”
她語氣從容,仿佛已經把所有可能性都權衡過。
事實上,在夢裡,她清晰地記得——高考是在一九七七年十二月恢複的,而她的預產期,應該是十月份左右。她完全來得及。
許茹緩緩坐到椅子上,抬手捂住額角,喃喃道:“這不是鬨著玩的事。你現在的情況……未婚先孕,孩子將來怎麼上戶口?街道和單位那邊怎麼說?學校會怎麼看你?你準備好一個人承擔這些了嗎?”
林寧遠走過來,在妻子身邊坐下,輕輕握了握她的手:“大哥就要從雲南回來了,我們一家人湊在一起,辦法總是能想出來的。孩子的戶口,總不會真落不下來。”
“爸,謝謝你。”林知微看著父親,眼神泛起一層感激。
許茹卻低下頭,手指緊緊扣著掌心,像是用儘力氣壓住心底翻湧的情緒。
她並不是冷漠無情之人,昨夜看到女兒從夢魘中哭醒時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她心都軟成一灘水了。
可理智還在,她是醫生,更是母親,太明白這條路有多難。
“你再考慮一下,知微。這個社會,對未婚媽媽有太多不公平的眼光。你要一個人扛下這一切嗎?”
林知微看著她,眼神沉靜:“我不會一個人扛。”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我會聯係周譯,把這件事告訴他。如果他想要這個孩子,我們就複婚,名正言順地把孩子生下來。如果他不想……那我就一個人養,孩子跟我姓,落我名下。”
許茹愣住了。她盯著女兒的眼睛,忽然察覺到一絲異樣。
以前提起周譯,她的語氣裡總帶著柔軟和期待,可現在,她的眼神有些冷淡。
林寧遠接過話,“我這邊的工作不著急,組織上跟我談過話,讓我先把身體養好。知微,孩子生下來,爸爸幫你看著。我覺得,要是姓林,也挺好的。”
許茹狠狠瞪了丈夫一眼,卻也沒再說什麼。
林知微走過來,靠在母親肩上,聲音低而溫軟:“謝謝爸爸媽媽。”
許茹輕輕歎了口氣,抬手撫了撫她的頭發。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林知微的心跳還是不受控製地快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