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譯到了縣城,沒急著去招辦報名,而是先去了廢品回收站。
進了院子,他遠遠就看到孫均正蹲在地上,和兩個小工一起往麻袋裡裝瓶子。見著他來了,孫均眼睛一亮,趕緊把手上的活撂下,快步迎上來,把他往屋裡拉。
“周哥,你可算來了。”他壓低了聲音,關上房門才開口,“最近縣裡國營的廢品回收站,來找過麻煩。”
周譯眉心一動,語氣放緩:“怎麼回事?誰領頭的?”
“一個姓張的,”孫均皺了皺眉,“帶著兩個人,氣勢洶洶的。我還以為要翻臉。”
“他們說了什麼?”
“其實也沒說啥。”孫均擺擺手,心有餘悸,“先是把咱們的手續翻來覆去看了一遍,見咱們的批文都齊全,我就趕緊找了我二叔。街道辦那邊也出來說了話,替咱們作證。那幾個才沒再硬來,就在院子裡溜達了一圈,最後走了。”
周譯點點頭,嗓音低沉:“回頭幫我謝謝二叔。”
孫均“嗯”了一聲,眼裡卻還帶著幾分擔憂:“周哥,我琢磨著,他們這像是來探路的。手續咱們不怕,可咱們畢竟算是搶了他們的生意,怕就怕以後還要來折騰。”
“而且,我找人打聽了一下那個姓張的底細,他家有個親戚,是縣委辦公室的主任,我就怕,他們來陰的。”
周譯沒有立刻回應,隻抬手點了根煙,半晌才開口:“不管他們怎麼來,咱們的路子走得正,就不怕。”
孫均看著他,心裡才漸漸安定下來,點點頭:“周哥說得對。”
周譯抬手拍了拍孫均的肩膀,笑道:“這段時間你辛苦了,盯著這攤子不容易。走,先吃飯去。”
兩人出了回收站,順著街口一路走到那家他們常去的國營飯店。
進了門,還是熟悉的陳設:牆壁刷得發白的石灰漆,靠窗幾張桌子上擺著搪瓷壺,空氣裡飄著油煙和燉肉的香氣。
周譯點菜時幾乎沒猶豫,張口就報:“來個燒雞塊,一個糖醋魚,再來盤土豆絲,還有燒茄子。”這幾樣都是他們以前常吃的菜,既頂飽又拿得出手。
等熱菜一一端上來,冒著騰騰熱氣,孫均夾了一筷子,忍不住開口問:“周哥,嫂子還好吧?我那小侄子小侄女怎麼樣?”
周譯聞言不自覺放慢了動作,眼底的神色瞬間柔了幾分。他唇角抿出一絲笑意:“你嫂子還好,正忙著複習呢。兩個孩子……有意思得很,性子全反了。”
他停了一下,仿佛回憶起什麼畫麵,語氣更緩:“姐姐安安,霸道得很,一點不順心就哭,非要人哄。弟弟南南倒是個溫和的,什麼都讓著姐姐。你看著他們那麼小,可就能看出脾氣來了。”
說到這兒,他忍不住笑出聲,眼角帶了點暖意。那神情,跟平日裡在廠裡、在廢品站談事時的冷硬判若兩人。
孫均看著他,心裡暗暗感歎:周哥變了。若在以前,他說話裡頭哪會帶這種溫柔?可如今一提到嫂子和孩子,就像整個人都軟了下來。
吃到一半,周譯放下筷子,語氣收了幾分閒談的輕快,問:“之前收的那些廢舊電器、電箱和電纜,都留著的吧?”
孫均一愣,隨即點頭:“留著呢。你說過的,能放就放,我都聽你的,沒敢亂出手。”
周譯嗯了一聲,眼神沉了沉,低聲道:“先等等。等明年開春,廢鋼這一塊,咱就不做了。”
孫均夾菜的筷子頓了頓,抬眼看他:“不做了?”想了想,又點點頭,“也是,這段時間被那個姓張的盯得煩,天天提心吊膽的。還是早做打算好。”
他頓了頓,又問:“那……周哥,高考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周譯沉默了一瞬,像是在斟酌,片刻才開口:“這段時間我也在琢磨。咱們收的電器、電箱,其實裡頭的東西才是真金白銀。到時候拆開,把裡麵的電線拆出來,單獨賣。你彆小看這些電線,現在可是緊缺貨,廠子裡天天都在缺銅缺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