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之後,林知微將那幾疊東西鄭重地放在書桌上。
她解開上麵捆紮的細麻繩,將牛皮紙一層層地揭開,露出了裡麵排列得整整齊齊的、一整版一整版的“猴票”。在燈光下,那些紅底黑猴的小小方格,仿佛帶著一種神秘的魔力。
周譯看著眼前這頗為壯觀的景象,不由得失笑:“你這是把郵局給搬空了?到底買了多少啊?”
“這可都是8*10的大版猴票!”
“我今天跑了兩家郵局,不多不少,正好五十套!”
周譯看著妻子那副心滿意足的“小財迷”模樣,隻覺得有些好笑。
他拿起其中一版,仔細地端詳著。郵票上的那隻猴子,眼神靈動,毛發纖毫畢現,確實是一件難得的藝術品。
他用手指輕輕點了點那小小的郵票,挑眉問道:“說吧,你這筆‘巨額’投資,預計未來的回報率是多少?能升值個十倍嗎?”
“十倍?”林知微聞言,神秘地對他眨了眨眼,然後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麵前輕輕搖了搖。
“格局小了啊,周同誌。”她故意停頓了一下,才慢悠悠地說道,“不過呢,你就姑且當它是十倍吧。再多,我怕說出來會嚇到你。”
說完,她便開始小心翼翼地將那些郵票重新用牛皮紙包好,準備找個最安全的地方珍藏起來。
她一邊忙活著,一邊對周譯說:“不行了,不行了。周譯,你趕緊把這些東西給我藏到一個我看不見的地方去。不然我現在,是什麼都不想乾了。”
周譯捏了捏她的臉頰:“瞧把你給能的。這才哪兒到哪兒啊,就想著退休了?”
“還說自己什麼都不想乾了,”他語氣裡帶著一絲揶揄,“放假這段時間,你可是一點兒也沒閒著啊?”
確實,這個寒假林知微異常忙碌。
程素素的新男朋友陳牧給她帶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機會。
陳牧是電影學院導演係的學生,通過素素了解到“花間集”後,又在報紙上看到了勞爾先生大秀的報道,便將林知微引薦給了一位正在籌備新片的製片人。
電影的女主角是位歸國華僑,家境優渥,見過世麵。劇組需要大量既符合人物身份,又能體現國際潮流的服裝。
“三十多套戲服,要求每一套都要有特色。”製片人在會麵時說,“我們看過你們的設計,很符合我們的需求。”
這對於剛剛起步的“花間集”來說,無疑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林知微跟關奶奶和娜娜商量過後,毫不猶豫地接下了這份工作。
而且,她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將這次三十多套服裝的設計工作,完全交由娜娜來主導完成。她希望通過這個項目,讓娜娜能夠真正地獨當一麵。
這幾天,她嘴上說著放假,其實一天也沒閒著,大部分時間,都在跟電影的導演和製片人反複溝通,從劇本細節到人物性格,再到每一套衣服的風格和色彩搭配,事無巨細。
夜漸漸深了。
兩人洗漱完畢,躺在溫暖的被窩裡。
周譯很快就有了睡意,但林知微卻毫無困意,腦子裡像是有無數個小馬達在嗡嗡作響。
她像是沒有骨頭一樣,悄無聲息地從自己的枕頭上滑下來,自然而然地將頭枕在了周譯結實的臂彎裡,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
“在想什麼?還不睡?”感覺到懷裡人的輾轉,周譯睜開眼,伸出另一隻手,溫柔地穿過她的長發。
“在想……很多事情。”林知微的聲音在靜謐的夜裡,顯得有些飄忽不定。她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臂,用指尖無意識地在他的小臂上畫著圈。
林知微抬起頭,在窗外透進來的、朦朧的月光中,望著周譯深邃的眼睛,輕聲說道:“周譯,我們每周四晚上,不是都在一起追中央台的那部叫《大西洋底來的人》的電視劇嗎?”
“嗯,記得。”
“裡麵有一句台詞,”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夢囈,“麥克·哈裡斯對伊麗莎白博士說:‘你知道得越多,就越覺得自己無知。’”
“以前,我總覺得,憑著我腦子裡那些關於未來的碎片化的信息,我可以在這個時代裡活得遊刃有餘。”
她自嘲地笑了笑,“可現在我才發現,我所知道的,不過是滄海一粟。我隻知道一些最終的結果,卻對過程中的細節和緣由一無所知。”
“就像猴票,如果不是我媽無意中提起,我甚至都不知道它到底什麼時候發行,我甚至可能會因為忙碌而徹底錯過這件事。我的那些所謂的‘先知’,其實充滿了巨大的漏洞和盲區。”
周譯能感覺到她話語裡的不安,他收緊了手臂,將她更深地攬入懷中,用自己的下巴,輕輕摩挲著她的額頭,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和力量去安撫她。
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她耳邊溫柔響起,“我也有同感。我做的事情越多,接觸的人越廣,就越發現自己的渺小。但這,”
他話鋒一轉,語氣中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也正是最有意思的地方。正是因為無知,我們才會有探索的欲望;正是因為世界廣大,我們的人生才會有無限的可能。不是嗎?”
他低下頭,準確地找到了她的唇,印上了一個溫柔而綿長的吻。
良久,他才微微離開,鼻尖抵著她的,用幾乎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輕聲呢喃:“我們不需要知道所有事,那會很無趣。我們隻需要,像現在這樣,一起去經曆,一起去學習,就夠了。”
林知微心中的焦慮漸漸平息。是啊,即使她知道一些未來的片段,但生活的精彩恰恰在於那些意外和驚喜。
“你說得對。”她輕聲說,“重要的不是知道一切,而是珍惜當下,把握機會。”
“現在最重要的是什麼?”周譯故意問。
“睡覺。”
林知微不再說話,閉上眼睛,在周譯的懷抱中漸漸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