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微剛在香港啟德機場出口站定,就看見周譯朝她走來,直接張開雙臂就把她擁進了懷裡。
那個擁抱結結實實的,帶著久彆重逢的力道,周譯的下巴抵在她的肩窩,手臂緊緊環住她的腰,像是要把這些天的思念都揉進這一個動作裡。
林知微整個人都僵了一瞬。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臉頰正在以一種不受控製的速度迅速地發燙。
她偷偷地用眼角的餘光瞥向了正站在不遠處,微笑著看著他們的婆婆聞舒窈。果然,她看到聞舒窈微微地揚起了眉,那雙溫和的眼睛裡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林知微的心裡既窘迫又無奈。
雖說他有時候是挺放縱的,但那也大多都是閨房之樂,是兩個人獨處時的情趣。
在大部分情況下,尤其是在外麵,在長輩們的麵前,周譯都還是比較內斂和克製的。
像今天這樣如此毫無顧忌地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裡,就做出這麼親密的舉動,還真是少見。
然而,更讓她意外的還在後頭。
周譯鬆開她之後,竟然轉過身,走向了聞舒窈,然後,也同樣地伸出了手臂給了自己的母親一個同樣結實的擁抱。
那一瞬間,時間仿佛都靜止了。
林知微清楚地看到聞舒窈的身體明顯地僵硬了一下。她的眼睛也睜大了些許,嘴唇微微張開,顯然是完全沒有料到自己的兒子會有這樣“西式”的舉動。
但緊接著,林知微就看到婆婆臉上的表情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柔軟了下來。
那種混雜著驚喜、欣慰與感動的神情,幾乎是瞬間就在她的臉上緩緩地暈開。
聞舒窈抬起手輕輕地拍了拍兒子的背,連眼角的細紋都因為那發自內心的笑容而舒展開來。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無比溫暖的光彩。
林知微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這對分離了半輩子才得以重逢的母子,心裡也是湧起了一股暖意。
他們抵達香港半山的宅邸時,暮色正漫過維多利亞港。
聞舒窈還沒來得及放下行李,就看見聞善棠站在客廳,手中拿著一本泛黃的舊曆書。
“舒窈,你來得正好。”他的指尖點在了日曆上一個被紅筆重重圈出的日期上,“你父親的二十周年祭,我已經請了人算過,要按‘做尾’的規矩來辦了。”
見聞舒窈的眼中閃過了一絲不解,他便溫聲地解釋道:“在咱們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裡,二十周年是孝道圓滿的一個重要節點。過了這場祭奠,你父親的魂靈就算是正式地歸入咱們聞氏的宗祠了。”
“以後便可以和曆代的先祖們一同共享香火,往後咱們也就不必再單獨地行忌日祭了,隻在每年的清明、重陽進行合祭便是了。”
他頓了頓,繼續說:“這場祭奠,在老派人嘴裡,就稱作‘做尾’——它既是一段思念的終結,也是一份孝道的圓滿。”
聞舒窈輕聲地問道:“那,具體的儀式……”
“就用‘英雄拜’的規格來辦。”聞善棠斬釘截鐵地說道。
“不單單是因為這是二十周年的大祭,這也是周譯他認祖歸宗之後,第一次回來給他姥爺祭拜。你父親他若是在天有靈,看見自己失散多年的外孫終於能回來,給他老人家親手上一炷香,定會老懷寬慰的。”
“一切,就都依善棠叔的安排。”聞舒窈微微地頷首,“這些日子,也辛苦您裡裡外外地打點了。”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聞善棠收起那本厚厚的曆書,語氣也緩和了下來,“你那兩個哥哥,明天一早的航班就到。我已經安排好車去機場接他們了。”
正說話間,門外傳來了沉穩的腳步聲,陳律師推門而入。
他的手裡提著一隻黑色的看起來分量不輕的公文包,看樣子是有要事相商。
聞善棠轉過身,朝著陳律師點了點頭。然後對聞舒窈說道:“陳律師來了,你們先聊。這兩天還有不少後續的事情要商量,咱們慢慢來,不急。”
“聞女士,您要的文件,我都帶過來了。”陳律師將公文包放在了茶幾上,語氣恭敬而又鄭重。
“好,辛苦你了。”聞舒窈微微頷首,她轉過頭,看向一旁正恭敬地候著的管家,“秦叔,麻煩你上樓去,把周譯和知微都喊下來。”
秦叔躬身應道:“是。”
客廳裡安靜了下來。
陳律師從公文包裡整理出幾份厚厚的文件。他抬起頭,認真地看著聞舒窈,最後一次確認道:“聞女士,您是真的已經想好了嗎?”
他的語氣裡帶著一絲職業律師特有的謹慎:“按照您目前所持有的股份比例,您一旦簽署了這份文件……”
“陳律師,”聞舒窈打斷了他的話,她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無比平靜的笑容,“我早就已經想好了。”
“我現在的生活重心,已經完全在北京了。下一次再回香港,還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呢。”
“這次回來,就是要把所有該辦的事情都一次性地辦妥了。”
樓梯上,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周譯和林知微並肩走了下來。兩人的臉上都帶著些許不明所以的疑惑。
“媽。”
聞舒窈攏了攏身上那條淡紫色的質地柔軟的羊絨披肩。她指了指對麵的沙發,語氣溫和:“你們倆,坐。”
周譯和林知微對視了一眼,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陳律師翻開了最上麵那份文件。他將文件遞給了周譯,一邊遞,一邊用一種專業而又清晰的語氣,說道:“周先生,這是一份股權轉讓協議。聞女士決定將她個人名下所持有的全部的聞氏集團股份,都轉讓給您。”
他頓了頓,手指點在了文件的某個位置:“根據這份協議,您將獲得聞氏集團百分之二十三點五的股份。您隻需要在下方這個位置簽上您的名字。然後,在這裡按上手印,就可以了。”
“媽,這……”周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接過了那份文件,卻沒有立刻翻開。而是,抬起頭看向了自己的母親,眼中滿是無法掩飾的震驚,“這……這怎麼可以?”
聞舒窈看著兒子那張因為震驚而顯得有些無措的臉,眼中流露出了一絲笑意。
她身子微微前傾,語氣裡帶著幾分輕鬆的打趣:“我都這把年紀了,難不成以後,還要我去操心嗎?”
她擺了擺手,臉上的笑容更深了:“說實話,這些年,我也累了。我就你這麼一個兒子,這些東西早晚也都是你的。無論如何,你都推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