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也來了。”沈靜姝幫他拉了拉豎起的衣領。
“什麼?爸也來了?”周銘這下是真的吃驚了。
他徹底懵了,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
“你們不是商量好直接回北京過年嗎?怎麼突然又來廣州了?”
“你這幾天很忙?”沈靜姝打量著兒子憔悴的臉。
“還行,就是夜班多了點。”周銘含糊地說。
沈靜姝看著眼前的傻兒子,無奈地問他:“軍區新發的文件,你看了嗎?”
“什麼文件?”周銘一臉霧水。
他這幾天確實是忙得腳不沾地,除了值夜班,就是處理病人的突發狀況,根本沒時間關注醫院的行政通知。
而且,他雖然在部隊醫院工作,但作為一名外科醫生,平時接觸的更多是醫療業務,軍區的文件他一般不太關注,除非是跟醫療係統直接相關的。
沈靜姝看著兒子這副茫然的樣子,搖了搖頭,知道他是什麼都沒看到:“看來你是真的忙糊塗了。算了,先不說這個了。”
她拍了拍兒子的手:“先上車吧,你爸還等著我們過去吃飯呢。”
夜幕下的珠江邊,一座嶄新的通體潔白的建築矗立在岸邊,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醒目。這就是白天鵝賓館。
這家去年年初才新開業的酒店,是由香港一位著名的愛國商人投資興建的。
它不僅是廣州的新地標,更是一種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能在這裡用餐,不僅需要錢,更需要一定的社會地位和難以言喻的“關係”。
其中,賓館的中餐廳“玉堂春暖”,更是一位難求。即使是有錢,想訂一個包間也得提前很久,還得托到真正有分量的人。
此刻,站在酒店門前的,正是汪慧慧一家人。
汪慧慧的頭發燙成了時髦的波浪卷,也化了淡妝,看起來還算得體。
她懷裡緊緊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女孩穿著粉色的棉襖,脖子上圍著一條大紅色的毛線圍巾。
汪慧慧的父母也在。汪母為了今天的聚餐,愛美地隻穿了一件薄薄的呢子外套,現在被江邊的冷風吹得瑟瑟發抖,卻還是強撐著笑容。
還有汪慧慧的丈夫梁潮,以及她舅舅一家。
梁潮在廣州一家國營工廠當科長,算是個不大不小、有點小權力的乾部。
他今天特意穿了一套新買的深灰色西裝,頭發也抹了發油,梳得油光鋥亮。
為了今天這頓飯,他托了不少關係,好不容易才讓王處長幫忙訂到了白天鵝賓館玉堂春暖餐廳的位子。
他就是想在嶽家麵前好好顯擺一下。汪慧慧當時還挺高興,覺得丈夫有本事、有心。
可誰知道,一行人興衝衝地到了門口,卻出了岔子。
門口的服務員攔住了他們,客氣但又帶著一絲疏離,堅決地說:“對不起,先生,您說的預定我們這裡查不到。”
“怎麼可能查不到?!”梁潮的臉瞬間就急了,“我是托了市裡的王處長幫忙訂的!你們再查查!”
“真的很抱歉,先生。”服務員依然保持著職業化的微笑,“我們這裡確實沒有您的預定記錄。而且,今晚的包間已經全部都滿了。”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梁潮的臉漲得通紅,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了八度。
“我明明訂好了!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周圍路過的賓客和行人紛紛側目,那種打量的看熱鬨的眼神,讓汪家的人都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尷尬極了。
汪母扯了扯女兒的袖子,冷得直打哆嗦,小聲抱怨:“慧慧,要不還是算了吧,天這麼冷,我們換一家吃。”
汪慧慧也覺得很丟臉,她看了眼還在那兒大聲理論的丈夫,小聲說:“算了吧,梁潮,我們換一家。”
“不行!”梁潮在親戚麵前丟了麵子,此刻正憋著一股勁,固執地說,“我明明訂好了,憑什麼說沒有就沒有?我要見你們經理!”
服務員依然保持著禮貌:“先生,經理現在很忙,不方便……”
“我不管,我就要見經理!你們這是店大欺客!”梁潮的聲音更大了。
這時,汪慧慧的舅舅走過來,拉了拉梁潮的袖子:“小梁,算了算了,換個地方,一樣吃飯。”
梁潮一把甩開他的手:“舅舅您彆攔我,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就在氣氛越來越僵,梁潮的聲音在酒店大門前回蕩時,一輛黑色的轎車無聲地開到了賓館門前。
車門打開,先下來的是一個年輕男人。他雖然看起來一臉疲憊,但五官清秀,氣質溫和乾淨。
他下車後,立刻轉身扶著車門,伸手小心地攙扶一位女士下車。
那位女士約莫五十歲出頭,穿著一件剪裁精良的深藍色呢子大衣,脖子上圍著一條雅致的圍巾,舉手投足間透著一種乾練與從容。
年輕男人幫母親拿著包,小心地扶著她的胳膊,低聲說了句什麼。
就在他們下車的時候,周銘抬起頭,目光無意中掃過了正站在賓館門口一側吵嚷的一群人。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頓了一下,然後定格在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身上。
那是汪慧慧,她懷裡還抱著一個小女孩,周銘愣了一下。
幾年不見,汪慧慧變化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