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之夜,無人安寢。
往日裡,有一絲異響便會狂吠不止的狗群,今夜安靜的出奇。
裡長恭恭敬敬地給滿牆祖宗牌位奉上三炷香,其餘幾人見著了,也相繼取香祭拜,隻為求個心安。
裡長心裡也是慌得很,他的兒也犯了錯,他為了粉飾太平,心也歪了。
“怕什麼??咱們這兒二十多號人,大半都是身強力壯的莊稼漢,陽氣旺得很!你沒瞧見王狗子都消停多了?”
王祖德裹著被褥靠在牆邊,見自己老子惶恐的模樣,語氣裡帶著幾分不以為然。
“噓……彆出聲!你們聽,是不是,有什麼動靜?”
他正要再抱怨幾句,卻被王豪一個噤聲的手勢打斷。
這個精乾的男人是村裡的獵戶,從小跟著她爹上山打獵,練的一副好身手,這耳力自不必說。
此言一出,在那裡燒香磕頭的,擠在一起假寐的,還有發牢騷的,全部都住了嘴。
太安靜了。
正是因為今夜過於寂靜,連蟲鳴都無,顯得那忽遠忽近的聲音格外悠揚清晰,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像是在唱什麼大戲?
王豪不敢開門,祖廟的大門是上好的木頭所製,門閂也結實,他隻得舔了下手指,戳破窗戶上糊著的油紙,開了個小孔朝外望去。
路的儘頭有一個模糊晃動著的白點,仿佛是盞燈。
那唱戲聲愈來愈近,其間還夾雜著幾聲規律而清脆的銅鈴。
“誰啊?誰大半夜不睡覺在外頭唱戲?”
王祖德湊過來,也想換個位置瞧個究竟。
“……我怎麼聽著,像是那個瞎眼姑娘在唱?”
王豪一動不動,眯起眼睛竭力分辨。
那白光,不似常人手持行走,倒像是……憑空飄浮而來。
朦朧中,似有兩道身影。
“不對……不對……!”
他猛地將頭後仰,使勁眨了眨眼,再望去時,那兩道影子已愈發清晰。
稍高的人影一手提著慘白的燈籠,一手搖動著古舊的銅鈴。
稍微矮一些的,雙手捧著一個穿著紅衣,頭戴發簪,栩栩如生的泥偶,邊走,邊輕聲絮語。
漫天紙錢如雪花紛揚落下,隱約可見一支規整肅穆的儀仗隊伍,沉默地隨行於那兩道身影之後。
眼前的場景過於吊詭,王豪背後白毛汗起,想要逃,卻又被定在原地。
“究竟是什麼東西把你嚇成這副德行?”
王祖德還在使勁扒拉他的胳膊,也想湊上去看個究竟。
就在此時,供桌下方猛地爆發出一聲淒厲至極的慘叫!
“啊!!肚子!!我的肚子!!!”
是王狗子。
自打躲進祖廟以後,他便一直蜷在供桌底下昏睡,安靜了大半晌,此刻卻不知為何驟然發狂。
這王狗子一邊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一邊瘋狂推搡著周圍所有能觸及的東西,什麼香爐、供果、乃至試圖上前幫忙的鄉鄰,都被他連抓帶撓地驅趕開。
“天啊,你們快看他的肚子!”
一個眼尖的婆子失聲驚叫,眾人這才注意到,那王狗子的腹部鼓脹如瓜,衣衫下擺濕漉漉地緊貼著皮膚,不斷向下淌著渾濁的水,依稀還混著點紅。
“這……這怎麼,怎麼瞅著,像是羊水破了呢?”
快生了?這不對吧?
本來祖廟就不大,被王狗子這麼一鬨,更是亂作一團。
周圍的人看著害怕,驚懼交加,能避則避,後背緊緊貼住牆壁門板,任由王狗子在空地中央瘋狂掙紮。
他們背對著門窗,屋內搖曳的燭光打在窗紙上逐漸顯現的影子上。
那些漆黑狹長的影子密密麻麻地貼在窗外,仿佛正有無數“人”圍攏過來,窺探著屋內發生的一切。
“這肚子這麼大,也不知懷的是誰的野種呢?”
窗外忽然飄來一聲幽幽的問話。
廟內霎時死寂一片。
“這……這聲音,聽著像是馬婆子……在說話。”
王婆子顫顫巍巍轉過頭,經常和她嘮嗑的馬婆子臉色煞白,正站在她旁邊打著冷顫。
那剛才在窗外說話的……又是誰?
“就是啊……上回我還瞧見她想往外跑,要不是我及時告訴了人,指不定溜到哪兒鬼混去了。”
這次,窗外響起的是劉寡婦的聲音。
蜷在角落的劉寡婦聞聲,頓時癱軟在地,她止不住的搖頭,嘴裡隻說著“不不不”,她想倚靠下王祖德,卻被對方推了一個趔趄。
“管他呢?王狗子又不在家,我先……”
緊接著,窗外竟傳來了王祖德的聲音!
廟外麵絮絮叨叨傳來不少汙言穢語,惡毒卑鄙,一句比一句過分,不堪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