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
艾拉一夜沒睡,眼睛裡全是血絲。
她沒再禱告,隻是守在草堆旁,一直盯著自己的孫子。
托比的呼吸很平穩。
他那張因為高燒漲紅的小臉,現在變得病態的蒼白。
昨天還燙的嚇人的身體,今天摸著已經不燒了。
神沒有騙她。
“水......”
一個很輕、很沙啞的聲音從托比乾裂的嘴唇裡擠出來。
艾拉身體猛的一顫,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趕緊彎下腰,把耳朵貼到托比嘴邊,屏住呼吸。
“水......”
托比慢慢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雖然還很虛弱,但已經不像生病時那麼沒神了。
眼淚一下就湧了出來。
艾拉趕緊捂住嘴,不敢哭出聲,怕嚇到剛醒的孫子。
她動作飛快的站起來,端過旁邊晾好的溫水,用木勺小心的,一滴一滴喂進托比嘴裡。
人,真的活過來了。
屋裡剛安靜下來,門外就傳來一陣響動。
艾拉家和鄰居瑪莎家隻隔了一條窄巷。
瘟疫奪走了瑪莎的丈夫和兒子,隻給她留下一個病重的女兒。
昨天瑪莎還在哭,可從昨晚開始,那邊就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艾拉還以為,她跟自己之前一樣,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這時候,瑪莎正趴在艾拉家的門縫前,身體抖得厲害。
她的女兒安妮昨晚開始咳血。
瑪莎知道,女兒是沒救了。
她本來在屋裡等死,卻意外聽見隔壁傳來了動靜。
那不是咳嗽聲,也不是哭喊聲,而是人走動和生火的聲音。
在死氣沉沉的黑岩鎮,這太不尋常了。
她鬼使神差的爬出屋子,摸到艾拉家門口。
然後,她看到了。
通過門縫,她看到那個昨晚就該死的孩子托比,正被艾拉抱著喂水。
他還活著。
他還活著!
瑪莎的大腦“嗡”的一聲,什麼都想不了了。
“砰!”
她用儘力氣撞開爛了一半的石門,整個人撲了進來,跪倒在艾拉麵前。
“艾拉!艾拉大嬸!”
她話都說不清楚,額頭用力的往冰涼的地上磕,“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的安妮!她快不行了,她就快不行了啊!”
她的手指死死攥著艾拉粗布裙子的下擺,說什麼也不鬆開。
艾拉看著跪在地上的瑪莎,就好像看到了昨晚的自己。
她忽然明白神的指引,是為了救這裡所有的人。
艾拉伸出手,平靜的把瑪莎扶了起來。
“彆哭了,瑪莎。”
她的聲音不高,但很穩,“神給了指示,照著做,就能活。”
她把神諭的內容一字不差的告訴了瑪莎。
“聽好,馬上把你和安妮鎖在屋裡,不讓任何人靠近。所有喝的水,都要燒開。每次碰過安妮,或者從外麵回來,都要用開水洗手。窗戶開條縫,通通風。最後......”
艾拉頓了一下,語氣很嚴肅,說出了那個關鍵的名字。
“去鎮外的廢石場,找聖光草,就是那種開黃花,葉子邊上有齒的草。把根和葉子一起熬成深色的藥水,喂給安妮喝。”
她複述著每一個細節,就像在完成一個很重要的任務。
托比能活下來就是證明。
瑪莎眼裡又有了神采,她向艾拉連磕了幾個響頭,接著就衝出石屋,朝著鎮外跑去。
奇跡,真的能再發生一次嗎?
這件事很快在黑岩鎮傳開了。
家家戶戶關著門窗,都在小聲議論。
大部分人都不太信。
死的人太多了,他們不敢再有希望。
一個沙啞刺耳的聲音,從鎮中心的一間石屋前響起,把這點剛冒頭的希望給掐滅了。
“瘋了,全都瘋了!”
一個瘦得皮包骨的男人靠在牆邊,眼神裡滿是恨意。
他叫老巴特,瘟疫奪走了他的老婆和兩個兒子,鎮上數他家最慘。
“一個老婆子運氣好,你們就真信有神了?”
老巴特對著周圍幾個探頭探腦的鄰居冷笑,“聖光草?我呸!那不就是喂雞的野草!要是那玩意能治病,我家的石頭都能下崽!”
“還有燒開水!你們聽聽,這是神說的話?要是有用,咱們黑岩鎮會死這麼多人?”
他的話,讓眾人心裡一涼。
是啊,太簡單了,太普通了。
簡單得就像是騙人的。
剛升起的一點念頭,立刻就被老巴特的話給說沒了。
人們默默縮回頭,重新關上門窗,黑岩鎮又變回了死氣沉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