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伯爵大人的榮耀!衝鋒!!!”
巴特萊子爵拔出他那柄銘刻家族曆史的長劍,狠狠的向前一揮。
劍鋒在春日陽光下劃過一道冷厲弧線。
隨著命令下達。
悠長的牛角號聲跟著響起。
近五百名重裝騎士幾乎在同一時間,用腳跟上的馬刺猛的踢了一下馬腹。
這支鋼鐵軍陣緩緩的動了起來。
起初隻是沉重的慢走。
戰馬調整步伐,騎士們在馬鞍上微調坐姿,人和馬都在尋找熟悉的集體節奏。
馬蹄聲零亂又壓抑,是暴雨來臨前滾落在屋簷上的第一陣大雨滴。
盔甲的甲片互相碰撞摩擦,發出細碎綿密的“哢噠”聲。
很快,這股鋼鐵溪流彙成了江河。
慢走變成了小跑。
蹄聲在一瞬間變得整齊劃一,彙成一股沉悶富有韻律的鼓點。
咚,咚,咚咚——這鼓點敲擊大地,也敲擊每一個騎士的心臟。
他們伏低身子,將沉重的騎士長槍從斜指天空的姿態慢慢放平。
一個十個一百個近五百個……槍尖的寒光在高速運動中連成一片看不見儘頭的死亡森林,整齊的對準了前方那幾道不堪一擊的壕溝。
年輕的菲利普男爵感覺自己的血液在燃燒。
這是他的第一次作為光輝騎士團的正式一員,參與一場真正榮耀的集團衝鋒。
甚至能聞到身下戰馬噴出的粗重熱氣,聞到皮革跟汗水混合的味道,還有自己頭盔裡因為興奮而變得滾燙的呼吸。
視線透過麵甲那道狹窄縫隙,隻能看到前方巴特萊子爵那山嶽般穩固的背影,以及那麵在風中獵獵作響的獅子旗。什麼都不用想,隻需要跟隨。
跟隨就是勝利。
從小,他的父親,他的教官,所有人都這麼告訴他。
騎士的衝鋒是神明賜予貴族的權柄,是凡人無法抵禦的天災。
騎士是劍是錘是碾碎一切忤逆者的神罰。
緊緊握著冰冷的長槍,手臂的肌肉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他想象長槍刺穿敵人身體時的觸感,想象戰後在慶功宴上接受同僚們的祝賀,想象自己將一塊新且沾著血腥氣的封地寫入家族的譜係。
這一切都讓他感到一陣暈眩的難以言喻的狂喜。
馬速越來越快。
小跑變成了全速奔馳。
騎士們徹底放開韁繩,將身體的重量全部壓在前傾的長槍上,與胯下的戰馬融為一體。
大地開始顫抖。
不是輕微的搖晃,而是劇烈的從地心深處傳來的轟鳴與震動。
壕溝壁上,細碎的泥土簌簌的往下掉,篩糠般。
蹲在壕溝裡的士兵,感覺自己的牙齒都在不由自主的上下磕碰,五臟六腑都錯了位。
從他們的視角看過去,那完全是一場吞噬天地的鋼鐵海嘯。
一片由騎士戰馬跟長槍組成的不可阻擋的移動牆壁,正以摧毀視覺常識的速度朝著他們瘋狂碾壓過來。
卷起的漫天煙塵,是追在海嘯後的巨浪,遮蔽了他們身後的天空。
馬蹄聲,戰馬粗重的呼吸聲,騎士盔甲的碰撞聲還有低沉的咆哮聲……所有聲音都融合成了一曲震耳欲聾無法分辨任何音節的死亡交響。
壕溝裡一名共和之劍的士兵,十六歲的列夫,死死趴在壕溝的胸牆上,步槍被他丟在一邊。
胃裡的酸水跟早上喝的那點稀粥一股腦湧了出來,弄臟嶄新的藍色軍裝。
渾身抖成了秋風裡的最後一片葉子,臉色死白。
這不是訓練,教官卡登的鞭子再狠吼聲再大,也模擬不出眼前這景象的萬分之一。
是一堵會移動的,由純粹的暴力和殺意構成的牆,正朝著你拍過來,而你無處可逃。
一些跟他一樣年輕的士兵已經癱軟在壕溝底部,發出無意義的嗚咽。
有的人甚至嚇得尿了褲子,刺鼻的騷味混雜在泥土的腥氣裡。
“都他媽給老子穩住!”
一隻粗糙的大手鐵鉗般抓住列夫的後頸,把他從地上拎起來,粗暴的按回到射擊位上。
是老兵排長。
隻有一隻眼睛,另一隻眼的位置上是一道恐怖傷疤。
據說,那是在一次對抗貴族老爺的私兵時留下的。
“撿起你的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