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巢”的轟鳴停歇了。
那仿佛要將天空本身都震碎的恐怖咆哮,毫無征兆地平息下來。
整個戰場,陷入了一種比聲音本身更令人心悸的死寂。
隻有彈坑裡冒出的黑色硝煙,仍在緩緩升騰,如同為這場屠殺獻上的祭品。
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焦炭和烤肉混合在一起的詭異氣味,濃烈到令人作嘔。
然而,在這片由屍骸與彈片鋪就的死亡地帶,竟然還有東西在動。
不是一個,而是數十個。
是聖殿騎士。
或者說,是聖殿騎士的殘骸。
他們曾經璀璨如太陽的盔甲,此刻已經變得黯淡無光,布滿了龜裂的痕跡和焦黑的斑點。
那曾幾何時不可一世的聖光祝福,早已碎裂成了無法察覺的以太,消散在空氣中。
他們的戰馬早已不知所蹤,華麗的騎士劍也大多斷裂遺失。
許多人身上插著扭曲的彈片,每走一步,都會帶出新的血液,在身後留下斷斷續續的暗紅色痕跡。
在他們身邊,還夾雜著一些僥幸從炮火中活下來的聯軍士兵,他們早已精神崩潰,隻是像野獸一樣,本能地跟隨著前方還在移動的目標。
這一小撮幸存者,是那龐大衝鋒浪潮中最後、也是唯一的碎片。
他們從炮火的熔爐中爬出,失去了所有的思想和情感,隻剩下一種被刻印在靈魂最深處的原始本能——向前。
向著那三道橫亙在地平線上的、醜陋的土溝,發起最後的衝鋒。
這不能稱之為衝鋒了。
那更像是一場在泥濘血泊中的艱難跋涉。
有人踉踉蹌蹌,有人一瘸一拐,有人甚至是在用殘存的手臂在地上爬行。
但他們確實在前進。
緩慢,但堅定。
他們跨過了滿地的屍骸,越過了扭曲的武器,踏入了那條無形的、距離共和國陣地僅有一百米的界線。
這是開戰以來,聯軍的旗幟、士兵、乃至任何一個活物,第一次如此接近他們的敵人。
一個象征性的,卻又無比悲哀的距離。
迎接他們的,不是想象中的弓弩攢射,也不是嚴陣以待的騎士長槍。
什麼都沒有。
那三道土溝後麵,依舊死一般地寂靜。
仿佛那是一條被世界遺忘的防線,裡麵空無一人。
爬在最前麵的,正是那名聖殿騎士團團長。
他半邊身體的甲胄都已被炸飛,露出血肉模糊的肌體,一張曾經堅毅的麵龐,此刻隻剩下泥土、鮮血和空洞。
他似乎已經看到了塹壕後麵,那些縮頭縮腦的“叛軍”。
他想嘶吼,想咆哮,想用儘最後的氣力,揮出製裁的一擊。
然而,他一張嘴,湧出的卻隻有混著血塊的黑煙。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個聲音。
嘩啦——那聲音不大,卻整齊劃一,像退潮時,海水沒過沙灘。
一道道戴著製式鋼盔的頭顱,從第一道塹壕的胸牆後方,齊刷刷地冒了出來。
一瞬間,那道看似空無一人的土黃色防線,變成了一堵由鋼鐵和人頭組成的牆壁。
緊接著,是第二道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