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的狂熱,終究會被勝利後的疲憊與喧囂所取代。
共和國的士兵們正在打掃戰場。
這是一項龐大、繁瑣且令人反胃的工作。
但對於這些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幸存者而言,其中也夾雜著一種病態的樂趣。
“嘿,漢斯!看我找到了什麼?”
一名年輕士兵興奮地舉起一柄雕刻著華麗家族徽章的騎士長劍,對著不遠處的同伴炫耀,“這玩意兒拿回去,足夠換一頭牛了吧?”
“得了吧,你那算什麼。”
被叫做漢斯的老兵撇撇嘴,費力地從一具破碎的板甲上,拆下來一個還算完好的臂鎧,“看到沒?附魔的!這東西能讓裡昂大人的會計頭疼一整天!”
喧鬨聲,口哨聲,還有為戰利品歸屬而起的爭吵聲此起彼伏。
士兵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清點著繳獲的武器裝備,臉上掛著劫後餘生的鬆弛與得意。
第一道塹壕內,卡登正叉著腰,對著一群試圖偷懶的士兵大吼大叫。
“都他媽給我動起來!彆以為打贏了就能躺著曬太陽了!工事!工事才是你們的親爹!趕緊把那邊的塌方給我清了!還想不想要晚飯了?”
他的嗓門洪亮,訓斥的話語裡卻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喜悅。
這場勝利太過輝煌,足以讓任何一名指揮官沉醉其中。
裡昂走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勝利的喜悅如同廉價的麥酒,讓整個軍營都變得醺醺然。
他沒有參與到慶祝中去。
這位共和國的總理,此刻眉頭微蹙,手裡拿著一部高倍率望遠鏡,正遙遙望著十幾裡外,地平線上那片若隱若現的新的營地。
“還在看?”
卡登罵罵咧咧地走過來,順手從兜裡掏出一個皺巴巴的煙卷點上,“有什麼好看的,一群喪家之犬。要我說,就該趁他們立足未穩,讓雷克斯帶著人再衝一次,直接把他們趕回老家。”
“你不覺得奇怪嗎?”
裡昂放下望遠鏡,聲音有些沙啞。
“奇怪什麼?他們沒被我們嚇得尿褲子逃跑,而是停下來喘口氣,這不是很正常?”
卡登不以為然地吐了個煙圈。
“不。”
裡昂搖了搖頭,神情嚴肅,“他們撤退了十幾裡,但並沒有潰散。你看,他們的營地紮得很有章法,外圍有警戒線,甚至已經開始構建基礎的防禦工事。這不像是一支被打斷了脊梁的軍隊,更像是在為長期的對峙做準備。”
卡登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也拿起望遠鏡看了片刻。
“一群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他評價道,“那又如何?他們已經沒了聖光護盾,沒了聖殿騎士,下次再衝過來,就是給炮兵們多送點戰績罷了。”
裡昂沒有反駁,隻是從懷裡取出一份報告遞過去。
“這是前沿哨兵的記錄。昨晚後半夜,二號和三號觀察哨的幾個士兵都彙報,說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奇怪的聲音?”
卡登接過報告掃了一眼,“打雷了?”
“不,報告上說,那聲音是從地底下傳來的。很模糊,很低沉,像是持續不斷的‘隆隆’聲,斷斷續續,時有時無。”
裡昂補充道,“今天早上我又問了一遍,他們很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地底下?”
卡登的眉頭皺成了個川字,片刻後又舒展開來,嗤笑一聲,“扯淡。打了這麼久的炮,地裡有點沉降,或者哪塊岩石塌了,發出點聲音有什麼稀奇的?再說了,連續幾天的仗打下來,精神緊張,出現點幻聽也正常。你彆告訴我,你信了這玩意兒。”
大部分軍官聽到這種彙報,都會是和卡登一樣的反應。
這太離奇了,不符合這個世界的戰爭邏輯。
但裡昂沒有笑。
他湛藍色的眼眸裡,閃爍著一種近乎偏執的警惕。
來自唐宇灌輸的那些超越時代的知識碎片,像警鐘一樣在他腦海中敲響。
敵人擺出了長期對峙的姿態,卻沒有任何要從正麵進攻的跡象。
同時,地下又傳來了來源不明的、持續的挖掘聲。
這兩件事聯係在一起,一個瘋狂卻又無比合理的猜測,漸漸浮現在裡昂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