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月光鋪滿了紅穀防線的兩側。
共和國的陣地上很安靜,隻有風刮過鐵絲網時,發出刺耳的尖嘯聲。
二等兵薩沙縮在冰冷的壕溝裡,把脖子上的圍巾又勒緊了一點。
泥土的腥味混著血氣,鑽進鼻子裡。
胸口有個地方特彆暖和。
薩沙把手伸進棉軍服的內袋,掏了半天,摸出一封信。
信封的邊角都已經被摸的起了毛邊。
薩沙打開信紙的動作很輕,生怕一用力,這薄薄的紙就碎了。
妻子的字不好看,歪歪扭扭,還夾著幾個拚錯的詞,但薩沙一個字一個字看的很認真,嘴角不知不覺就彎了起來。
“薩沙,我的男人,不知道你那邊冷不冷。北山這邊的風已經很冷了,你放心,家裡煙囪上那個破洞,我找了隔壁的李師傅幫忙補好了,用的還是他自己掏錢買的好泥,他說等你回來再請他喝酒就行。”
“小安娜會喊爸爸了,喊得不清不楚,跟小貓叫一樣。她現在最喜歡抱著你留在櫃子裡那件舊軍服,誰都搶不走。我跟她說,爸爸是大英雄,在很遠的地方打壞人,她就抱著衣服咯咯的笑,好像聽懂了。”
“地裡的土豆今年長得挺好,個頭都很大。倉庫裡已經堆滿了一半,足夠我們吃一個冬天。等你打完仗回來,我天天給你做你最愛吃的,加了牛乳酪的烤土豆,讓你吃個夠。”
“彆擔心家裡。我和安娜,都等你回家。”
信的末尾,還有一個用鍋底灰按的小小的手指印。
薩沙看著那個小指印,眼前浮現出女兒胖乎乎的小臉,和妻子在燈下寫信的模樣。
那股暖意從胸口散開,讓他在冰冷的壕溝裡,感覺沒那麼難熬。
旁邊一個啃著乾糧的老兵碰了碰他的胳膊,含糊不清的問:
“又看?裡麵的字兒都快被你看沒了。”
薩沙吸了吸鼻子,小心的把信折好,放回胸口的口袋裡。
“想家了?”
老兵又問,聲音裡沒什麼情緒。
“嗯。”
薩沙點點頭,聲音很低,“答應我女兒,等我回家,要親手給她做一個木馬。”
“木馬。”
老兵重複一遍,把最後一口乾糧塞進嘴裡用力的嚼著,“那就得多殺兩個敵人。我們的命,是拿對麵的人換的。想回家,就得讓他們回不去。”
一陣悠長的號角聲從山穀對麵傳來,很刺耳。
薩沙把揣著信的口袋又按了按,口袋裡的溫度是他此刻唯一能感覺到的東西。
他想起了烤土豆,會喊爸爸的女兒,還有答應給她做的木馬。
老兵的話糙理不糙。
他不懂什麼戰爭,也搞不清什麼大道理。
他隻知道,自己想回家,想吃熱乎的烤土豆,想給閨女做個木馬。
要做到這些,就得把對麵那些吹怪號角的人全都乾掉。
薩沙眼裡的溫柔不見了,隻剩下冰冷。
薩沙檢查了一下步槍,拉開槍栓,又合上,哢噠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