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居庸蕭瑟屯弱旅倉曹意外得猛將
九月中旬的北風已帶著塞外的寒意，卷著枯黃的草屑掠過官道，打在劉進和身後百餘弟兄的甲胄上，發出細碎的聲響。經過近一個月的跋涉，這支從河間郡出發的隊伍，終於抵達了此行的終點——上穀郡居庸縣。
遠遠望見居庸縣城牆時，劉進勒住馬韁，眉頭下意識地蹙了起來。城牆不算低矮，卻透著一股常年失修的斑駁，牆頭上的雉堞殘缺不全，連飄揚的旗幟都顯得有些萎靡。城外的屯營倒是依著山勢鋪開，隻是那營寨的規模，比他預想中縮水了近一半。
“德修，這就是居庸屯營？”身旁的熊闊海粗聲問道，他身後的弟兄們也大多麵露詫異，顯然這景象與“邊軍重鎮”的名頭相去甚遠。
劉進尚未答話，營門口已奔出一隊騎士，為首一人身著校尉甲胄，身形魁梧，麵容剛毅，見了劉進便翻身下馬，朗聲道：“來者可是河間來的劉進賢弟？某乃居庸左營校尉劉虎，奉劉公之令在此等候。”
“末將劉進，見過劉校尉。”劉進翻身下馬，拱手還禮。他看得出對方身上的宗親玉佩，雖不知具體輩分，卻也帶著幾分親近，“勞煩校尉久候，慚愧。”
“自家宗親，說這些見外話作甚。”劉虎爽朗一笑，上前拍了拍劉進的肩膀，力道不輕，“一路辛苦了，先隨某入營歇息。你帶的這些弟兄，某已讓人備好營舍。”
跟著劉虎往營中走，劉進愈發覺得這屯營的蕭條。道路兩旁的帳篷多有破損，不少軍卒穿著打補丁的衣甲，臉上帶著菜色，見了他們這些新來的，也隻是麻木地瞥一眼，便低下頭繼續手中的活計——大多是修補器械或是晾曬受潮的糧草。
“賢弟莫怪，”劉虎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歎了口氣，“上穀這地方，早就不是當年的模樣了。按規製，居庸該有左右兩營，滿編該是兩千人，可你瞧著……”他指了指四周，“算上你帶來的這一百多號人，某這左營滿打滿算才八百出頭。”
劉進心中一沉。他知道劉琨從河間募來的一千兩百多人，加上自己原有的人馬，被劉琨分到了上穀郡的六個營中，每個營能得兩百人左右，可即便如此，這左營也才湊夠八百人，可見原本的底子有多薄。
“那右營呢？”他忍不住問道。
“右營比某這營強些，也不過九百來人。”劉虎搖頭，“整個上穀郡，六個營加起來，攏共四千多兵馬，這裡麵還有一千多是和你帶來的弟兄一樣的新兵。真到了戰事起時，這些人能不能頂住，某心裡實在沒底。”
劉進默然。他想起來時途中所見，上穀郡境內村落稀疏，田地荒蕪，偶爾遇到的流民麵黃肌瘦，連像樣的農具都湊不齊。劉琨曾跟他提過，整個上穀郡在冊的百姓不過五萬餘人，除去老弱婦孺，能征調的青壯本就有限，能養出四千兵馬已屬不易。
可鮮卑騎兵一旦南下，動輒數萬，這四千多人，還要分守各處關隘，簡直是杯水車薪。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佩劍，指節微微發白——原以為到了邊軍能有機會沙場建功，卻沒想到是這樣一副爛攤子。
“唉，也彆想太多。”劉虎拍了拍他的後背，“劉公說了，越是艱難處，越見真本事。風浪越大，水裡的魚才越金貴。咱們宗親，總不能在這時候掉鏈子。”
這話倒是說到了劉進心坎裡。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憂慮，眼中重新燃起鬥誌：“校尉說得是，末將明白。隻要有口氣在，就不能讓胡人踏過上穀一步。”
劉虎見他神色堅定，讚許地點點頭：“好樣的！某沒看錯人。對了，劉公特意交代，給你安排了個職位。”
“請校尉示下。”劉進正襟危立，心中隱隱期待——無論是什麼差事，隻要能攥住兵權，總能慢慢積蓄力量。
“營裡缺個倉曹。”劉虎道，“負責掌管本營的糧草、軍械分發，順帶照看庫房的守衛。這活兒不算累，也安全。”
倉曹？
劉進愣住了。他預想過可能會被派去領兵巡邏，或是協助操練新兵，卻萬萬沒想到是管糧草軍械的文職。他下意識地看向營地中央那片被層層帳篷圍住的區域，不用問也知道，糧草軍械庫定然在最核心的位置。
這位置確實安全，可真要是敵軍打到庫房附近，整個營寨恐怕早就潰散了，到時候護不護糧草還有什麼意義？換句話說，這個職位，基本與戰場絕緣。
劉虎看出了他的失落，解釋道：“賢弟莫急，某知道你想上戰場。可你剛到，弟兄們也需要休整。這倉曹看似清閒，卻是軍中命脈，半點馬虎不得。劉公讓你做這個，既是信得過你，也是讓你先熟悉營中情況。再說了……”他壓低聲音，“這位置，油水足，能悄無聲息地補貼些弟兄們，你該懂的。”
劉進心中了然。亂世之中，管錢糧的職位向來是肥差，糧草過手，軍械分發，總能勻出些好處。劉琨這是變相地給了他一個積累家底的機會，而且態度明確——先穩住，再圖後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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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將明白劉公和校尉的苦心。”他躬身領命，“定不負所托。”
“這就對了。”劉虎笑了，“庫房那邊原有幾個老軍卒看守，都是本分人，你去了正好接手。先安頓下來，晚上某擺酒為你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