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規則在路西法的乾預下緩慢修複。
艾琳安靜地坐在床前,像一尊正在風化的雕像。
隨著規則逐漸恢複,她皮膚上那些龜裂的縫隙中,神聖的白光正一點點消退,露出下麵猙獰的血肉組織。
奇怪的是,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卻沒有流出一滴血——仿佛她的生命正在以另一種形式流失。
路西法站在陰影裡,她已經被世界認定為"神",而神的消亡,即便是他也無能為力,他們倆注定是要選擇拯救世人的。
他感覺自己像個殘忍的劊子手,正在一寸寸抽乾這個女孩的生命,卻連一句道歉的話都說不出口。
"路西法,"艾琳突然輕聲問道,"你說我死後會去哪?"
路西法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消融於世界。"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割著他的喉嚨。
"所以人沒有來生嗎?"她的語氣平靜得可怕,仿佛在討論明天的天氣。
"沒有墮入地獄的靈魂會消散,"路西法機械地解釋著,每個字都像是從傷口裡擠出來的,"然後和其他消散的靈魂重新組合,在人類的成長中慢慢被融合。"
"嗯。"艾琳點了點頭,這個簡單的動作讓她脖子上的一塊皮膚剝落。
"路西法,我能摸摸你的臉嗎?"艾琳小心翼翼的說,"萬一...我的靈魂會重組在一起呢。這樣我就能記得你的樣子了。"
路西法沉默了片刻。
“...這幾乎不可能”
但還是他緩緩走到艾琳麵前,單膝跪地,捧起她那雙布滿裂紋的手。
這個動作讓他想起很久以前,在那個肮臟的小巷裡,也是這雙手遞給他一塊發黴的黑麵包。
其實他還不明白艾琳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麼。
千年的孤寂歲月中,與這個人類女孩相伴的短短幾年,不過是時間長河中的一粒塵埃。
可就是在這短短幾年裡,他學會了微笑,學會了憤怒,甚至學會了...感受疼痛。
"人們說天堂都是聖潔的,到處都是純潔的白色,是嗎?"艾琳的手指輕輕描摹著他的輪廓,突然笑著問道。
路西法點了點頭,隨即意識到她看不見,正要開口——
"我還聽人說地獄都是暗無天日,大地充滿血紅色裂痕。是嗎?"
路西法怔住了。
地獄...那個他殺戮了千百年的地方,在這個即將消散的靈魂眼中是什麼樣子?
他再次點頭,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
"其實我不知道白色是什麼樣,黑色我也不知道。"艾琳的聲音帶著孩童般的天真,"但是隔壁的小孩子說,他們在晚上閉上眼,看到的就是黑色。那時我才知道原來正常人閉上眼都是能看到顏色的..."
路西法突然想到了什麼。他輕輕握住艾琳的手腕,通過契約連接。
他看到了艾琳想象中的自己:五官錯位得可笑,身體由各種幾何體拚湊而成。
這個扭曲的形象讓他嘴角微微上揚,但眼底卻泛起深沉的悲哀。
"我記住你的樣子啦。"艾琳滿足地笑了。
路西法閉上眼睛,將自己千年來見過的所有景象都注入她的意識:雪山頂端的第一縷晨光,深海中搖曳的珊瑚群,沙漠儘頭血色的落日,還有他們一起走過的每一條泥濘小路,每一座燃燒的村莊,每一片星空下的曠野...
艾琳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原來...這就是顏色..."她的聲音越來越輕,"真漂亮啊..."
她突然急切地問道:"那我們倆呢!我們是什麼樣子?"
路西法通過契約,在她的意識中勾勒出一個畫麵:一個有著微卷長發的可愛姑娘,穿著洗得發白的亞麻裙,安靜地坐在窗前。
隻是那雙眼睛依然沒有焦點,灰蒙蒙的沒有色彩。
"原來人是長這樣啊..."艾琳的聲音帶著新奇,"我很好看嗎,路西法?"
"嗯,"路西法輕聲回答,指尖不自覺地撫過她正在消散的發梢,"比絕大多數的人類好看。"
艾琳露出滿足的笑容,嘴角的弧度讓路西想起這個女孩第一次和自己閒聊時露出的表情
"你呢?"她好奇地問。